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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辛的远航之旅

再次起航后,航速明显加快了,我们急切赶往拉塔基亚,即使祖父已经警告船长改变航线,但是船长不能冒着船员哗变的风险,他依然选择保持航向,沿途不断增加的乌鸦搅得所有人心神不宁。

我们在饥渴交加中抵达了拉塔基亚,在靠近前不安的情绪就在船上蔓延,天边成群成群的乌鸦在空中聚集,鲜有看到进出港口的船只,即使有也远远地驶离我们。港外停泊悬挂黑帆的小船,船员晃动黑旗大声呼喊,看到这一幕的船长大声咒骂,我第一次知道格瑞克语宣泄情绪可以如此丰富,在一杯酒的时间里,他吐出的家乡俚语没有一句重复。

船长无奈地向众人解释,拉塔基亚爆发了可怕的瘟疫,港口外停泊的警示小船就是证明。船员们的士气跌落谷底,很多水手本打算趁休息到岸上喝个烂醉,第二天再赤身裸体的从同样赤身裸体的姑娘身边爬起,赶在被船长训斥前跑回船上,更不要说船上淡水和食物有些匮乏。

恩尼菲斯建议就近停靠,在远离城市的农庄采购食物,收集淡水,但是被船长否决,他不能冒着水源被污染的风险上岸,眼下我们对拉塔基亚的瘟疫一无所知。

当格瑞克人在为补给发愁时,祖父依旧把碎面包搓揉成碎屑喂给前来觅食的海鸟,似乎它们是从恩多波一路跟随。船长显然不喜欢祖父在粮袋空空时还要喂鸟,出手驱赶走那些贪婪的小家伙,让它们自个去海里找吃的。

祖父有些生气,他抗议道:“我在给咱们找活路呢,在沙漠里喂给野骆驼一块面包,它能带你走出沙漠。”

船长又好气又好笑地说:“这里不是沙漠,而且我们自己就快挨饿了,我在和恩尼菲斯商议要不要转航去忘优岛,那儿距离这里三天航程,我一点不想去那。”

“为什么?忘优岛听起来是个好地方。”当时的我还不理解世界上很多致命陷阱隐藏在美丽外表下。

船长做了一个鬼脸,说:“忘优岛,呸,我看是恶魔岛才对。岛上的人乍一看热情好客,不停往你怀里塞甜酒和面包,一旦你吃下肚就完蛋啦,全都被他们掺了忘忧果!你会忘掉一切,整日挂着慵懒的笑容在海岛上四处游荡,除了摘食岛上特产的忘忧果,你什么都不会干。忘忧果,真是魔鬼的果子,就是它们害得上岛的水手忘记职责、大海和家人,要是我们径直走上岛,不消一天就一个划桨的都不剩了。”

我天真地接过话:“那我们只要不吃岛上的食物,只取淡水就好了。”

船长苦笑着接着解释:“如果只是抵御忘忧果的诱惑,倒也罢了。亚伯拉,你知道岛民对外来者如此热情的原因是什么?他们在饲养那些无意间踏足岛屿的可怜人,待到他们被养的白白胖胖,将他们进贡给山顶上的天堂鸟。我用的不剩什么修辞、隐喻,我指的实实在在的献祭,就像在新年为天神献上公牛,酒神节为酒神和缪斯献上山羊,丰收节为太阳神、地母和风神献上阉猪和天鹅一样。”

“它们是什么?为什么天堂会要活人祭祀?”十六岁的我全然不能理解“天堂”这种美好的事物为何会与活祭扯上联系,实在是不可理喻的残忍。

“去他的天堂!单纯只是那些鸟儿的歌声动听,比那些树上的果子还要诱人。在我还是擦甲板的水手时候,我曾经随船途径忘优岛,一只飞过的天堂鸟在我们头顶歌唱,把桨手们迷得神魂颠倒,不要命地往礁石上划。幸亏当时的船长老练,他提前用蜜蜡封住耳朵,一箭射下那畜生。捞起来才发现它长着人的面庞和躯干,四肢是鹰状的翅膀和爪子,亮蓝色的羽毛在阳光下五彩斑斓地闪耀,论个头足足有半人大小。”

说到这船长很激动,他的巴莫勒语虽然有口音,但也算流利,我和祖父听得入迷,见我们听的出神,他继续说道。

“船长严禁我们踏上岛屿,只允许我们划小艇靠近,我看到这一生最为邪恶亵渎的一幕。一个活人躺在沙滩上,他身躯臃肿就似家养的肥猪,天堂鸟们飞扑直下,转眼间将他分食殆尽,期间那可怜人一声尖叫都没发出,只是无力地扑腾了几下。没等船长发话,我们立刻调转船头,全速驶离那片海域,直到看到拉塔基亚港口出现在海平线才安心。”

我心生忧惧,然而我不敢直言,因为我不想在人前表现的像个胆小鬼,如果船长决意要航向忘优岛,我还是会硬着头皮跟去。

“我有个提议,比去忘优岛更安全,但是要更远,鸟儿告诉我的。它们告诉我绕过吃人岛屿,向西北航行四天可以找到有水和食物的土地,我猜它们指的吃人岛屿就是忘优岛。”

船长将祖父的话原样转述给学者们,恩尼菲斯随即招呼船长和领航员研究起海图,一番快速且激烈的争论后,船长转身找到祖父。

“请把细节告诉我和领航员,我们去那里。”

拉塔基亚的瘟疫是谁也不曾想到的,后来的学者倒是都觉得拉塔基亚大瘟疫是必然会发生的,那座连接南北海路和东西陆路交通的城市,无论是人口数量还是人员复杂程度都大大超过了其承受极限,最后卢里亚军人不得不焚城已遏制瘟疫蔓延。对于过往的船只来说不是改变航线那么简单,那些在起航前知晓的船只尚可依靠变更航路或者多存储补给应付,像我们这样驶到港口才知晓的除了折返回港,就只能冒险去忘优岛碰碰运气,在从阿尔格斯回来的船上,我听到船员议论今年漂散在忘优岛周围的船骸特别的多。

去往无名小岛的路途很不容易,水手依照旧例趁着黄昏疾驰绕过忘优岛,天堂鸟不会在日落后活动,因此我没见过它们的样子。每当我口渴难耐时,都会想起那七天,不会有比那时更绝望的日子了,脚下全是水,我却不敢饮用一滴。除了轮班划桨的水手,所有人都被限制每天饮水,只有最低限度的份额,最后连学者们的葡萄酒都被拿去供给桨手。食物更是只有划桨的水手才有份,除了祖父,船长将自己那份让给了他。

到了第七天中午,食物和水彻底没了,不满和恐慌迅速在船员间发酵,就像突然泛滥的约拿河般爆发,冲向我们所有人,我、祖父、学者们,还有船长和他的亲信,被刀剑包围。当我们惶恐不已时,船长则表现的很镇定,先是大声斥责暴动领头人的背叛行经,接着质问哗变水手打算怎么摆脱眼下的困境,最后保证自己会为所有人找到出路,哪怕把自己献给海神也在所不惜。

不等水手犹豫是否要如船长所言动手献祭,祖父激动地大喊,像是八岁孩童一般指向天边,所有人望向他所指的海面,远处几个小点在天边移动,显然有鸟儿在飞翔,熟料的老水手们立即意识到陆地在不远处。船长怒吼着命令桨手就位,水手们下意识地随船长的命令回到船舱,留下茫然无措的几个暴乱带头人,他们只得放下武器,任凭被船长的亲信扔进尾舱关押起来。

半天之后,我们亲吻着脚下阳光下温暖潮湿的沙地,奔向小溪边捧起一把把溪水痛饮。待到所有人都饱饮溪水后,船长开始分配人手,大副带领一队人看守船只以及罐装淡水,我们还有学者随一队人深入岛屿森林搜寻食物,船长亲率一队沿海岸考察岛屿全貌,他对这处未在海图上标识的岛屿充满好奇。

岛屿比我想象中更大,虽然没有大到夸张地步,不过采摘的野果和猎物足够我们在海上撑过一段时间。学者们也没有闲着,除了辨识各类见过或没见过的植物,他们争论起岛屿的来历以及该用谁的名字命名。

如果不是在岛上发现肥牛遍布的牧场和葱郁翠绿的农田,他们可以一直争论下去,这些人类活动的痕迹引起了学者们更大的兴趣,我们其余人也是。然而不幸的是水手和学者关注的焦点不尽相同,当学者们忙于辨识作物种类和土壤环境时,水手们忙不迭地从牛群众挑拣出最肥硕的公牛,就地宰杀烹食起来。等到学者们也加入这轮野餐,水手们正在商量出多少银子补偿岛上的庄园主,可是我们未看见任何农夫或者牧民。

岛上平静近乎奇怪,除了我们生火飘起的炊烟没有任何人烟,显然不能解释农田和牧场的存在。我们的疑惑随着森林的巨大响动被揭开,一开始我们以为是船长看到炊烟带队前来勘察,可随着愈来愈近的震天动地的脚步和含义不明的嗓音都在提醒我们是多么天真和无知。

那是一双硕大无朋的手掌,轻易掰开拦路的树干,大踏步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个足有五人高,三人身宽的巨人,一把浓密的络腮胡子炸裂地张开,狂风随着他的咆哮刮起,吹得我们不得不埋头趴伏在地上。

紧接着巨人抡起树枝冲向我们,无论是学者还是水手都被惊吓的四散奔逃,我拉起祖父也试图钻进密林躲避,完全没心思听他念念有词。

巨人在身后发出一连串愤怒的咆哮,嗓门像是砂砾划过岩石,他在我们生火逗留片刻,接着径直冲向步伐最慢的我们二人。

“慈悲的梦神,请让我远离这噩梦吧。”祖父似乎忘记了他要活到一百岁的誓言,开始向神明祈祷,然而神迹降临了,巨人放下了作为武器的树枝。

“你!你会说沙漠的语言!”巨人声音和他的体格一样洪亮,我们吓得只能连连点头。

“有意思!有意思!有人从沙漠来了,我出生在那!”巨人哈哈大笑,盘腿做到我们面前,继续用巴莫勒语说着,“我也来自沙漠,水神和地母塑造了我,就像他们塑造你们一样,只是你们从黏土里诞生,而我是用巨岩雕琢的,真高兴还能看到沙漠来的访客。”

“尊贵的巨人,我们无意间闯入你的农庄,还偷食你的牡牛,我对此很抱歉。我恳求您放过我们爷孙俩,我们愿意用钱财补偿,再不济也请放过我的孙子,让我用劳役做赔偿。”

巨人听了连连摆手,说:“不必了,沙漠之子,我自有办法呢!”

说着他指示我们收集牛骨,将剥下的牛皮披在其上,最后用燃尽的土灰覆盖,片刻间在牛皮和骨头间肌肉复生,又变回了一头壮实的公牛,对发生在自己身上呃恐怖经历全然无知,依旧悠哉地啃食青草。

“我是风神的牧牛人,这些是他的牛群,抱歉冲你们大发脾气,我必须替神看好牛群。跟我来吧,沙漠之子,到我的小屋坐坐。”

我们没有选择余地,紧赶慢赶追上巨人的脚步,来到他依山开凿的小屋。以巨人的身材而言,的确是简陋矮小的屋子,他勉强头顶着岩洞站立,对我们而言就绰绰有余的开阔了,我们只能爬上岩架,才得以平视坐下的巨人。

“尊贵的巨人,为什么你在大海中央?”祖父谨慎的发问,裹紧他的驼毛披风。

“我叫普罗格沃,你们可以叫我珀罗,我其实,其实我是被困在岛上的。该死的海神,天底下就没比他更小器的神明了,他每年要吞掉那么多无辜水手的性命和藏宝,还是贪心不足。我本该奉命将牛群赶往西方,海神答应用小岛将我的牛群送到大海对岸,可是到了海中央,他居然索要报酬,足足有牛群的十二分之一。我自然不能答应他,这些是风神的牛,我可不敢擅自处置。就这样,那个混球神明把我困在这里。”

听完珀罗的故事,我们有些同情他的遭遇,却不知该怎么安抚他沮丧低落的心绪。

“珀罗,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吗?”最后祖父还是开口了,毕竟巨人在事情明晰后就没有表现出恶意,我们也该展示善意。

巨人有些诧异,他先是哈哈大笑,毕竟他的敌人是强大的海神,凡人力量无法与之抗衡,不过在听闻我们乘船远航至此,他显得有些迟疑。

“或许你们可以,如果你们能安全离开,回到那片沙漠,为我带回一袋沙漠的沙子,也许我可以请求风神出手相助,这座岛属于海神,无论我怎么向主人祈祷,他都未曾回应我。”

我们自然应下他的请求,巨人旋即用破布制作出带扎口的小布袋,虽然我得将它抗在肩上,相较于巨人的体型,的确够小了。

之后我们离开山洞,遇见闻声赶到的船长一行人,他们被巨人吓了一跳,普罗格沃也不信任这些偷牛贼。我和祖父不得不急忙从中调解,消解两边的误会,终于劝说双方分别放下攻城锤大小的木棍和朴素无华的弓箭。得知是自己莽撞的下属有错在先,船长也连忙致歉,并表示愿意用财物赔偿损失,巨人摆摆手示意作罢,只是告知众人不可再打牛群的主意。

船长听闻连连点头答应,还是提出购买粮食的意向,野果不易存储,野味又太少,船长希望能购置些耐存储的干粮以倍远航之需。

巨人听闻思索了片刻,走向一旁麦田深吸一口气,然后朝麦田吹起一阵强风,麦子随着强风迅速长熟,麦穗结出金黄饱满的颗粒。在场所有人都以不可思议的眼神呆立,我掐了掐自己,确定不是在做梦。

没等多想,船长指示一名手下沿路聚起走散的众人,然后回船上拿来木桶,剩下的人开始收割麦子。除了学者和祖父,他们和巨人攀谈了起来,有几个学者还研究起小麦,想知道是否有神奇之处,其余人都开始收割麦子,按照巨人的指示,收割完成后重新耕犁田地,再次播种,如此三次。

珀罗为我们研磨好面粉,他的石磨需要十个水手合力才能推动,交由船员烘焙成面饼,层层摞叠装在木桶里运走。

为了表示感谢,船长将领导叛乱的三人留给了普罗格沃,让他们为巨人打杂总好过献祭给海神,珀罗也很高兴有人作伴,虽然他们要听懂巨人的语言需要些时间。

我们花了七天时间修整,期间学者们甚至用野果捣鼓出一种果酒,除了连水手都不愿意碰以外堪称完美。待到一切准备妥当,除了三个瑟瑟发抖的背叛者,所有人都登上了满载补给的“墨革勒忒野猪”,巨人吹出一口气,我们乘着满帆的海船急速向西北方向驶去,甚至一整天都无需桨手划桨,只要注意航向即可。

又过了一个月,中途停靠了两次港口,我们终于抵达了阿尔格斯港。从不少学者脸上可以看出,光是这趟旅程就够他们写上厚厚一本了,在他们洗掉身上的酒酸味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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