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门之前便已经听到麻书的痛喊声音，进门就看到慌张的李小安拽着莫念痕的手准备离开，立时便察觉到什么，越过他们两个人向后面一看，就发现麻书躺倒在地上痛苦*。

沈墨一把挥开二人，过去将麻书扶起，两指伸向她的手腕，微微一探脉便明了出了什么事情，沈墨看向莫念痕，冷道：“你点了她两处大穴？”

莫念痕镇定点头，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对不住师兄，我马上帮这位姑娘解开。”

沈墨头一次这样生气，没有去理会对方的话，只是自己伸手将她的穴位解开。

被封住的经络解开，血流畅通之后，麻书的痛楚便慢慢减轻下来，*也弱了下来，她的身体经过这几个月的调养好不容易养回来些，可是比之普通人还是娇弱，此次封穴，内力进入体内，将她的毒性逼发出来，脏器受损，蛊毒活跃，所以才导致痛感强烈。

麻书咳嗽了两声，她内里太虚，每一声咳嗽都如同扯着自己的心肺一般，竭力想要止住，却怎么也止不住。

沈墨眼神更加暗，他知晓莫念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个性，此时便看着李小安，只把那做贼心虚的女人看的连连后退，莫念痕不由自主的挡在李小安身前说道：“师兄，此次是我不对，误伤了这位姑娘，姑娘，对不住，我住处尚有些对身体极好的滋补圣品，回去就给姑娘送来，算是赔罪。”

麻书可不是吃亏的性子，她也是个有钱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此次惹怒她的是躲在莫念痕背后的贱女人，想要让她松口，可不是什么简单事。

“滋补圣品什么的我不稀罕，让你后头那个贱人出来，给我下跪道歉，此次这事儿我不追究！”

莫念痕摇头，将李小安护在自己身后：“不行，小安有错，不过到不得这个地步，由我来承担，请姑娘莫要为难。”

莫念痕将李小安视为自己最亲近的人，他能够向别人道歉，不意味着能允许李小安向别人道歉，说是怪癖也好，这是莫念痕的特点，对于他眼中的宝贵之物，他有着不可言说的占有欲和掌握欲，他能支使的，别人不见得就能。

对此麻书丝毫不买账，她只看着畏畏缩缩的李小安，冷笑道：“刚才不是还张牙舞爪的要打要杀，现在躲在男人背后装什么孙子，我看你也不过十四五的年龄，倒是挺会勾搭人，让冤大头为你闯下的祸事买单，你可真是好大的脸！”

李小安被说的满脸通红，在念哥和三师兄面前丢脸丢尽了，更看到后头一堆病人拿不屑的眼神瞅她，三师兄明显向着那个小怪物，登时羞愤的不行，狠狠瞪了麻书一眼，便往院子外头跑去。

沈墨有些头疼的看了看这片混乱情状，对莫念痕说道：“师弟，以后无事不要再来我的医坊，小安师妹也是。”

莫念痕此次便是被对方拖着来的，他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单纯护着李小安而已，听沈墨的话音没有要追究的意思，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点头答应了。

待得莫念痕离去之后，沈墨才看向麻书，生平头次带些愧疚说道：“以后服用的药物由我来负责，你好好歇息吧。”

麻书冷哼：“用不着，我信不过你，自己来就成。”

沈墨根本不会哄人，只能说：“你方才说话太过于难听，一个姑娘家……”

麻书把手一挥；“少来这套，我爹都管不着我，再说，我得了这病，能活下去是我的努力，活不下去就当是我不够努力，可偏偏蹦出个跳蚤将我的努力打散，我凭什么还要忍他让他。”

“你可听过，若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呼？

答曰，只要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凡事忍得二字，你总能得到想要的结果。”沈墨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个性，能说出这样的话，也是因为李小安最近日渐跋扈，而面前这个女病人跋扈之上更添些戾气，所以便想要劝说两句。

谁知麻书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讥讽道：“连自己都不信的话，何必说来，不觉得好笑？再说，一个人欺我辱我，还要我再待几年，可知再待几年之后，这世间可还有我麻书的存在，有仇有怨，当场算清最好，今日你让她走了，她又气又急，只会更加恨我，来日更是要来害我。”

沈墨被这一通歪理搅得脑子都要炸掉，无奈说道；“可是刚刚你若是出了气，她不是会更加恨你？”

麻书瘦削的面孔上露出个奇异的笑：“那又如何，反正我出了气，便是再来害我，也值得。”

沈墨笑她任性，没说什么，给她熬药去了。

可谁知到最后竟然还是麻书说道的有些道理，李小安回去之后还是气的不行，又被莫念痕警告不准再去医舍，她心思阴毒，但是毕竟当时还是小些，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要对麻书赶尽杀绝，便只是寻了个机会，和医坊里面的外门小师弟打了个招呼，让他在麻书的药罐子放些巴豆，算是为她出口气。

可是有时候天意就是弄人，巧合在与麻书中的毒与巴豆相克，还有她内虚的身体，在三天的腹泻之后脱水厉害，转化为高烧，这是外伤风引起的病症，加上内里头毒性夹击，一时间便成了一身相克病症。

继续治疗毒性，蛊药药性过于霸道，会加深外伤风，高烧不退，她会因此感染，再转换为肺炎的话，死路一条。

若是治疗高烧的话，毒性若是中间猛然发作，又不能服用蛊药，照样也是死路一条。

也就是说，麻书的这条命，最后还是没有保住。

她平常总是一副贪生怕死，拼命要活着的劲头，为了这股劲头，能够杀人，能够狠毒的六亲不认，可是临到死了死了，却平淡的很。

询问过沈墨之后，选择抑制住蛊毒，毕竟毒发时候过于痛苦，肺炎还能让她多活两天，两天的活头没有什么作用，却能让她同沈墨说些话。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竟能和他说上两句心里话。

沈墨就做在她的旁边，麻书是不知道的，任何一个医坊里头的病人不治死去，他都会抽出时间来陪着，因为一个医者的责任也因为好奇心，一个人死前说的话，总是会有些价值的，这是他多年以来的经验。

麻书不说什么不想死的废话，诚然她是想要活着的，她爹儿子没了，只她一个女儿，将所有钱财都留给她，她还想做个世间人人羡慕的女霸王呢，不过现在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做不成女霸王了。

最后弥留时候，沈墨问她，为何治病那样苦，她还执念要活下去。

她告诉沈墨，她拼了命要活着，是因为她们老麻家家里头的人都差不多死光了，她弟她娘早些便去了，她又得了这个怪病，她老爹之前老哭诉着以后恐怕没人送葬要被扔到乱坟岗上去，她就寻摸着，好歹要活到老爹走了之后替他送个葬，也算是她为数不多的孝心了，可是谁知，这么小个愿望，还是没有办法实现。

有些人去死，是因为小小的不快和不顺，有些人拼命去活，是因为一点点不舍和一点点心愿。

可是这人间，死这样容易，活却如此之难。

他把她的尸首装殓，然后亲自送回她的家，以前没有过这样的例子，麻书是头一个，沈墨想到很简单，她是他第一个配合治疗的病人，也是第一个认真想要活下去的病人，所以给予一点儿特权也没有什么。

麻老爷子看到棺椁的时候，什么也没说，他总觉得是自己造了孽，活该断子绝孙，沈墨没有停留很长时间，只是在麻老爷子准备丧葬的时候对他说，她的女儿怕她死后，老父百年之后无人送葬，便将此事交托给他。

麻老爷子转身半晌无语，沈墨离开时候，他也只是看着女儿棺椁，没有转身。

麻书的事情，看似到此为止，实际上却还没有完。

那和李小安勾结的外门小弟子没想到几颗巴豆便害死了人命，没等沈墨去查，便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沈墨，沈墨的忿怒，源于李小安的一而再再而三，明显并无把他放在眼中，而且能救回来的命在沈墨眼中一向价值最高，他找到李小安便把她拖到了连山老人处处置。

也是那个时候，沈墨才看清楚莫念痕到底是个如何的人，李小安间接杀了人，不管如何解释，她都算不得干净，可是莫念痕却只是明目张胆的护着，口口声声说她知错，可是自己的脸上却没有丝毫为此悔过的表情。

沈墨冷眼看着莫念痕，发现他声音诚恳，为李小安抗下错处的时候也很是认真，可是眼中却是一片平静，毫无异处。

沈墨开口问他：“师弟，你知晓她犯了什么错处吗？”

莫念痕答：“小安顽劣，是我教导不严，理应我来受罚，师兄尽管惩罚，念痕绝不抱怨半分。”

沈墨声音低了下来：“她杀人了，你知道吗？”

莫念痕抬眼看他，沈墨看着对方的眼神，忽然笑了两声，没有再理跪在下方的李小安和莫念痕。

他问莫念痕是否知道李小安杀人的时候，莫念痕看他的眼神分明再说，那又怎样。

他作为医者的直觉告诉他，莫念痕有病，身体上安康强壮，可是心理上却有病，他爱他所爱，爱得护得至极，然后漠视一切与他无关的事物，包括旁人的性命。

李小安说麻书是怪物，在他沈墨看来，莫念痕才是真正的怪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