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是个好天，云朗风清，金菊盛开，上京的人生活富裕，自然爱好也清雅一些，在这个时节，家家户户门前都会摆放一些品相最好的菊花，久而久之便成了八月间上京街坊上的一道风景。

即便是此等民俗，也离不开三六九等的评价，像是那高门大户，摆放在门前的花也绝非凡品，品相花色若是能高出比邻而居的那谁谁一等，家主面上不显，回去宅院里头也要评点上两句，颇为自得。

往年在夏府的时候，因为夏志荣嗜好兰花，家里头的花房便是样样俱全，娇养的兰花尚不在话下，时节开放的菊更是品类繁多，花相也好，文人总是风雅，虽有时云端也要笑自家规矩多，但是到底比那没有底蕴的人家活的舒心一些，吃穿住行样样精细，有花有酒有诗书，只这么一点，她就万万没有再发牢骚的权利。

今年在镇远候府碰上这个时节，倒是来了些许心意，云端并非有意要嘲笑莫念痕，可是她现在还是主母，须知这人情练达，世家往来最是繁琐，别人家家争奇斗艳，你家门口别说花，连颗草都没有，是不是太寒酸了些，莫念痕不受什么影响，反正也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问他为啥镇远候门口不摆花，但是这世上还有一群整天在后院里头练战斗力的长舌妇人将她作为谈资，不外乎就是镇远候夫人这样那样的，丢了丰神俊朗侯爷的脸面巴拉巴拉……

她深深觉得自己该站好最后一班岗，挑了个机会便找人出去买些不错的花来，虽比不上其他人家自己精心培育的，可如今也没有必要充什么大头蒜，不丢人就成。

做完这些，她随口教训莫念痕两句，大丈夫不拘小节，可是也合该把这些事情交代下去，让下人看着点办才成，不然没了规矩徒增笑话，镇远候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便问了一两句，再得知云端所说的菊花一事之后，呆了半天，才缓缓说道。

“……在连山，菊花是用来祭奠死者的，怪道我这两日看人人门口都摆菊花，还心说为何这个月如此不利，家家户户都有往生的……”

夏云端：“……”这是多大的误会咩。

正当此时，门外头的管家匆忙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对莫念痕说道：“侯爷，连二爷和沈三爷闯进来了！”

莫念痕低下头对云端说道：“你先内室里去，我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云端乖巧的点头，听话的进去了。

连臻和沈墨进来时候，莫念痕笑着迎上去，抱拳道：“两位师兄好久不见！”

连臻也没心思与他寒暄，只是说道：“念痕，门前那菊花是怎么回事？”神色很是着急。

沈墨冷着脸加了一句：“死人了？哪个？”

后头在内室听着的夏云端：“（??）……”所以说这到底是多大的误会啊。

再次呆住的镇远候最后苦笑着把上京的风俗与二人说了一遍，才堪堪解开这个哭笑不得的误会。

三位丰神俊朗的公子站在大厅中间因这个插曲略微尴尬了一会儿，到最后还是莫念痕打开了僵局。

他看向沈墨，沉默半晌之后忽然跪倒下去，嘴里无比诚恳说道：“三师兄，我知你对我不喜，只是此次确实有求于你，先前我派人去连山请你，谁知你已经离开连山，本以为你游医去了，没想到竟然能在上京遇到。”

“拙荆身染南疆奇毒，若非服用了向华丹，恐怕早已与我阴阳相隔，可是即便向华丹有奇效，也只能维持她数月不会毒发，如今解药难寻，除却三师兄，这世间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尽快救拙荆脱困。”

沈墨看他极为诚恳的跪倒在自己身前，就像多年之前的那个午后一样，但是当时他面容严肃，眼神却飘忽，嘴上认错，实际上根本没有那个心，而现在的他，面上带着认真，眼神不似当初一望到底，但是还是有几分实打实的真诚在内，看来他对这位夏姑娘，用情也算是颇深了。

他隐秘的看了连臻一眼，看见他复杂的面色，只能心底暗自摇头，看来二师兄也苦的很呀。

他矜持的伸了一只手，示意对方不必跪他，关系也不怎么好，他只是个大夫，救人就是救人而已，还不想搞什么一笑泯恩仇的戏码。

莫念痕慢慢站起来，沈墨淡淡说道：“治病救人本就是我该做的，用不着你求来求去，自去请夫人出来便是。”

莫念痕深知他和沈墨的矛盾说不得，那是源于他的个性，改也改不掉，对方既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他也用不着再为过去的事情不断道歉，这也不符合他现在的性格。

莫念痕走进内室，与云端一同走了出来，云端倒不紧张，上次已经见过一面，便浅笑道：“二位师兄前来，我却有病在身，招待不周，万望多加包涵。”

沈墨斜看连臻一眼，轻飘飘说道：“弟妹严重了，请坐，我为弟妹把脉。”

莫念痕忙让夏云端坐下，抬头一眼，正好对上连臻胶着这边的眼神，一愣，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

沈墨已经算是当世神医，只是基础望闻问切和询问云端的身体状况之后，便基本掌握了情况。

他沉吟片刻说道：“弟妹平日里精神如何？”

云端想了想：“虽不如以前，但是也只是午时多歇上片刻，不大影响什么。”

沈墨便点了头，对守在一旁的莫念痕说道：“向华丹作用很好，弟妹底子虽弱，可是却未曾弱到肺腑，所以向华丹吸收不错，至于这所中的毒……裂心丹这种蛊毒有些意思，虽然毒性很强，可称为奇毒，可是出现在中原却很是少见。”

“只因这裂心丹实在难以炼制，南疆本地尚且没有几颗，更何况在这大华境内，裂心丹要用上好几只不同的蛊物，每一只蛊物培养又很是难得，虽然毒性强，但是也不是没有医治的办法，所以难免鸡肋，时间一久，南疆本地便也不再炼制这种毒药了。”

“弟妹所中的这一只蛊毒，搁得时间久远些，里头的蛊也因为没有妥善的喂养，早已半死状态，所以毒性又弱了些，向华丹的功效能够压制三个月以上，已经足够解毒时间了。”

念痕便问道：“我已经派人前去搜寻解药原料，现在能做些什么？”

沈墨摇头：“这个时节，找到那两种草药的机会微乎其微，更何况也用不着，我用些别的草药就可以提到解药用来解毒，只不过花费的时间要长一点而已。”

云端听了之后，心里头松下一块石头，她可不想自己毒发七窍流血而亡，能解毒还不用麻烦莫念痕前前后后的找药，也能少背上些人情债，虽然她已经欠了他不少。

想到这里，云端浅浅一笑：“多谢三师兄。”

沈墨一张脸没有变化，只说道：“不必。”

莫念痕覆上云端带着些许凉意的手，冲她安抚一笑，连臻看着刺眼，偏过头去。

云端走出花厅的时候正好看见连臻望向她的方向，一瞬间不由想起当初对方的救命之恩和小弄堂的遇见，尴尬一笑之间，双双回避了过去。

莫念痕看的分明，心中不安又不爽，揽着她便将她送回了主院，神情之间又带上些许偏执，这段时间病里头好不容易回转过来的个性又转回了原样，将她送回院子之后便冰冰冷冷的命令，注意，是命令，不是嘱咐。

“待在院子里，不许再去前头！”

夏云端不明所以：“得吩咐厨房做些酒菜来，招待二位师兄。”

莫念痕头一斜：“别老师兄师兄的叫，那是我师兄，和你有什么关系，身体不好老实呆着吧。”

夏云端看他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无奈道：“你又怎么了？”

莫念痕哼了一声：“怎么了，你笑太多了！”说完他烦躁的向周围扫了两眼，气急败坏大声喊道：“看好夫人，用过饭只能看半个时辰的书，然后休息，听清楚没有。”

兰桑兰语应得很快，他便一甩衣袖，扬长而去，夏云端盯着背影，嘴里默默念叨着“有病”，嘴角却不自觉的上翘了一个弧度。

莫念痕走到花园，路上刻意不去想连臻的目光，他不知自己是不是太过于敏感，总觉得有些事情在自己不知道角落里头发生，那种感觉抓心挠干一般的痒，总让他不自觉的想要发泄。

阴沉着脸往前厅走去，就算是再不舒服也要招待客人吧，更何况云端的病还要沈墨费心呢。

走到前厅的走廊时候，正看到李小安带着几个丫鬟走过来，莫念痕眉头一皱，走了过去，小安看到他，高兴的说道：“念哥，二师兄他们来了？”

莫念痕阴沉的看向她后头几个丫头，只把她们看的恨不得夺路而逃，那种冰冷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

“小安，你的耳目倒是挺通达的，家里来了什么人，你知晓的还挺快。”

李小安笑意有些消退，强自说道：“就是听花园里头丫头说来了两个公子，一猜就是师兄们呀。”

莫念痕冷道：“既有这种嚼舌根的，就该直接撵出去了事，回隐安院歇着吧。”

李小安沉默半晌：“念哥，我就是想和师兄们说说话，难道这也不行吗，我是他们的师妹啊。”

她本来以为莫念痕对她的容忍是很大的，毕竟此次夏云端中毒莫念痕都不曾对她说过什么，所以她要表现的自然些才更好。可是谁知莫念痕却对她如此不耐烦。

李小安笑容一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