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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我1米85,在江北的无城上班。在无为长江大堤防汛指挥部,属于国家干部身份。我一直觉得无城是很美的名字,是一座没有的城,不存在的城,就像我们的青春岁月。

不是防汛季节,我们有许多空旷的时日没法打发。那就玩,我们玩各种东西。那时候没有什么全民娱乐,都是自娱自乐。青春总是不愁没乐子。无事的晚上,打牌是那时的爱好。我们都专心研究牌技,算得出对方手上最后一张牌。领导和员工打着打着就变成了朋友。

我却不能,我那时候属于理想青年,大学毕业,我的心里总躁得慌,我这人永远这样。那时全中国改革的大潮刚涌起来,汹涌澎湃,我知道县城外面发生的一切,我的血在燃烧。我的心总想着外面。

许多个灯光下苍白的夜晚,我输了,会很不开心,把一副扑克牌啪地掼到桌上。那牌哧溜一下,一张一张、挨个挨个地,从桌上滑落到地上,呈现一种无聊之美。

壮志和石小锁坐在那里,也不拣,说:“韦雄黄,你这个儿子真没劲!”

其实我不喜欢打牌,实在是空旷的青春闲置在身上,无所事事,才和他们玩。

我不是气他们,是气我的牌运,还气他们的无聊和来劲。

石小锁这儿子特别无聊,他出牌时总是发出有节奏的声音:操你姐姐,操你妹妹,操你妈妈!

壮志则用无城话回应道:小赤佬,操你哥哥,操你爷爷,操你屁眼!

他们出牌都非常有节奏。口头禅都是骂人话。我听了那话心里特别憋屈,而他们都眼珠发亮,在高昂的兴致中。最后总是这样,由我来结束游戏。

我看那情景尴尬,说:“好了,我输了,明天我带你们到老洲去打雀子,一天的伙食都归我,我做东。”

原先说好是打次日早餐的,输者第二天早晨在中和楼请客吃早点,也就是一人一个虾仁涨蛋,再加些锅贴、小笼包、豆浆之类。

第二天早晨,我起了床,到门口一看,太阳刚起身,对着天上在照。

我一个人在门口小竹椅上坐了一会,然后刷了牙洗了脸,就动身了。

石小锁和壮志在锈溪旁的路口等我。他们两个手里拿着两把气枪。他们负责搞枪。

早晨的阳光把那气枪照得有点辉煌。一看到枪我就兴奋。

我们三个人一会合,就迈腿往南门车站那里去。

桥边上,我们遇到了人魂阳斌,他正骑着车、踏着露水,痞样十足地往家赶,一条路上就他一个人和我们迎面相遇,他戴着蛤蟆镜,穿着牛仔西装短裤,底下还毛了边。

他说:“乖乖!刺激!昨天晚上老子在人家家里看了一晚的黄带子!”

我们都不信他的话。然后他要我们等他,说他家去一趟,洗把脸喝口水,立马就赶来跟我们一道去打雀子。他诅咒说:“我要是不来,就是猪戳的。”

我们没有等他,阳斌经常骗人,他骗人后总在第二次遇到你时说昨天他真是遇到了什么特别的事,要是骗你的话就是狗戳的。

到了南门车站那里还很早,那时还没有客车进站,那年我们中国县城的客车还很不守时间。

我们三个人就到旁边的菜市场去瞎转悠。菜场上的人还很少,卖东西的正挑来,城里的几个小贩子在坐等着收购。一个青年从蛇皮袋子里倒出一大堆活蹦乱跳的鲤鱼,鱼在地上跳,干净的身上立刻染上人间的灰尘。

鲤鱼很漂亮,张嘴吃空气。

石小锁蹲下身,用手在鲤鱼堆里提了一条上来玩。

卖鱼的青年气血旺盛地说:“母的一肚子籽,公的一身肉,你要母的还是要公的?”他看看我们,讨好地又说:“你们要买,就便宜一点。”

石小锁攥了一条鱼,故意把另一只手在空中悬着,看着小伙子说:“来一条和你一样的。”

忽然间,壮志爆发性地大笑起来。

壮志笑时还跺了一下脚,转了一个身。

我也笑了。早晨就这么一点快乐。

石小锁还蹲在那里,有点匪气地看着小伙子。他的两只眼睛告诉我们他是匪兵甲。

我不想石小锁继续捉弄人,就拉他,说:“走吧。”

石小锁就直起身来,和我们一道走了。一个老人穿了一身新洗换的衣服,拎了一篮子扁豆来大街上卖,石小锁用拣鱼的脏手在老人身上一抹,对老人说:“老大爷,小心篮子里的东西,别给小痞子偷走了。”

老大爷警觉地看了一下我和壮志,感激地看了一下石小锁,有点巴结地说谢谢。

石小锁拿腔作调地说:“不敢不敢。”他的手已经揩干净了。

半中午,我们顺利到了母山顶上。

天很清朗,在这里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长江。但山上没有一只我们期待的鸟。它们在早晨八点钟就飞走了,飞到正在收割的稻田里去了,山上只剩下跟松果一样大的小雀子,在松针中间跳。

山上风景倒是不错。壮志手里倒提着一只灰雀子,它已经气绝身亡,羽毛纷披着,一只翅膀张开,一只翅膀半拢。

这只鸟一个小时前起床后站在山底下一村头田埂上望呆,被当过兵的壮志一枪平射射中,一点也没折腾,当场毙命。

石小锁嘲笑说:“壮志只能打到这种呆鸟。”

壮志说:“这只鸟肉咕咕的,跟石小锁一样。”

一路上,我们都是欢笑。

石小锁说:“这鸟顶多一两八钱!”

壮志个头高,看着石小锁说:“石小锁,你现在多重?”

石小锁突然叫了:“壮志你再要花嘴,老子一枪打伤你的蛋!”

石小锁尚武,天天在家练石锁,他跟他老父亲一样喜欢打架,一出门就出事。

在树林里撒过尿以后,我们决定歇一会,就在那时,壮志不愿拿枪了,跟石小锁吵起来。壮志说:“刚才在大客车上是我一个人扛两把枪。”石小锁也不愿意扛两杆枪,但我和壮志立即拼命跑起来,飞速往一片树林跑,石小锁也跑了几步,可他人胖,跑得慢。

我们在远处笑他,他只好折回去,把枪拣起来,一个人背了两把,还拎着那一只雀子,像红军过草地一样走来。

我们两个在前面引他。他一走近,我们就继续跑,跑到更远的树林里去。

好久,我们不想玩了,石小锁才撵到我们。

我们在等灰喜鹊入林。

石小锁来后,由谁来背枪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我提议他们两个摔跤,哪个输了哪个就扛枪。

壮志不同意,看了我一眼,说,让你这儿子占便宜!

石小锁倒是跃跃欲试,想摔跤,壮志越是不同意,石小锁越是跃跃欲试。

我劝壮志:“不如就摔摔看,你还怕他?”

壮志一米八十四,瘦肉型;石小锁一米六九,重量级的。后来他们就开始摔跤,一开始两个人都猫着腰对峙,交不上手,周旋着,拿话来调笑对方。后来,他们两个耳语一番,突然借口去屙屎,钻到草丛溜了,把两把枪都丢给了我。

这次我被他们一起做了。

我就坐在那里不动,抽烟,看山下的风景,看远处江边的风景。

我坚持了半个小时,很愉快。他们两个像游魂一样回来了。

那一片树林很美。那一片草地也很平整。壮志突然跳了起来,张牙舞爪地对石小锁大叫:“干!摔跤就摔跤,我还怕你?”

石小锁也大叫,脸上突然充血,他们脱外衣,开始摔跤了。

交上手后,石小锁重心低,竟先把壮志摔倒了,壮志不愧是我们芜湖地区篮球队的中锋队员,腰肌力量很足,在底下一个蹬腿一个鲤鱼打挺又把石小锁掀翻。两个人在草地上滚了半天。

后来,壮志要我和石小锁摔。壮志说:“韦雄黄,你身上也有一把力。”

我们开始摔跤了。第一次,石小锁一个凌空,扑上来,10秒钟不到,就把我摔倒了,摔得我眼镜离了鼻梁。

石小锁已经变成了摔跤狂,他疯了。我到处找眼镜,幸亏没有折断。

第二次,我下下眼镜,让壮志拿着,我一下就把石小锁放倒了。第三次,我别石小锁的腰,当胸死劲搂他,他没有办法,也死劲别我的腰,我们两个正对正死抱着,熊抱啊,我们比起了力气,纯属传教士式,把壮志笑坏了。

看我赢了,壮志跳起来,也要跟我交手。

我们交起手来,每次我都要输给壮志。

我们三人形成了奇怪的循环:我克石小锁,石小锁克壮志,壮志克我。

原本这样也很公平,谁也没赢谁也没输,但石小锁这人性子暴猛,他偏要战胜我,起身走过来,用手在我头上一打,挑衅我。

当我再次把他放倒时,他猪头疯发了,从地上一个旋风起来,嘴里吼着,眼睛红着,要跟我玩命。

他摆出了杀人的气势,十足亡命之徒的样子。

俗话说,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玩命的,我站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再次放倒他。

放倒他,可以打败这儿子的嚣张气焰,从此让他臣服于我,但也可能从此和他为敌。

其实,我也可以让他,让他赢一把。

但是,现实的情势是我必须在秒钟内应付像疯狂猛兽一样扑过来的石小锁,我看他来者不善,就接住他的像猪蹄膀一样的胳膊,和他较劲起来。

我们转了几个圈,地上的草被我们踩坏,小灌木也被踏破,发出青气,我们血浆灌满的身体在荒凉的母山上移动,我们看不见世界上的一切,我们的意念里只有一个对手,我的眼睛朝下看他的腿,判断他怎么用力,他的眼也朝下看,我们吭嗤吭嗤吐气,都没能勾住对方的腿,我们相持很久,但忽然间,我一发力,蹲下了。

这是一个急智,是一个异想天开的动作。

石小锁像一支箭射出,笔直地撞到我怀里。

我把他像弹琵琶一样抱着,横着转了两圈,然后,把他抡起来,狠狠地砸在一棵树上。

听到一声钝响,看到一堆骨肉跌到树上,壮志赶快跑去扶石小锁。

壮志骂我道:“韦雄黄,你他妈疯了!”

但是石小锁不做声,朝上就打了一掌,把壮志打回到原先的草地上坐下。

那是那天最不快活的时候,又是我引起的,跟昨晚玩牌一样。壮志还在骂我:“猪头猪脑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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