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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州红黄蓝集团在柳市开了一家豪华的酒楼,叫广聚丰,开张那一天,有盛大的酒宴,我跟在老板后面,认识了温州工商界的许多腕级人物。人很多,气氛热烈,酒肴的香气盖过一切,大厅内部装修得金碧辉煌,但场面亦庄亦谐,大家说的语言很杂。

霓裳不知道是跟谁来的,她化了妆,我根本没觉察到她,而她可能一开始就认出了我。

我这样的男人走天下是永远不变的。

乐曲响、开始跳舞时,老板们还摊在仿红木椅子上,有些半坐在扶手上,很随便地在那里聊天喝酒,霓裳过来邀请我去跳舞,她只是向我走来,我看到她的动作和表情,就一下认出了她。

霓裳的笑没有变。霓裳说:“我是霓裳。”

我非常吃惊。

她说:“韦雄黄,你好吗?你瘦了,不过这样好看一些。你现在跟在谁后面干?”

起舞中,她的手隐约向我暗示她的柔情。我问她现在怎么样。霓裳说:“我就要到上海去了。我一直在找一个能嫁的人,要是找到了,我就在他身边停下,安稳地过一辈子生活。”

我们没有认真跳舞。她问我:“你怎么样?”

我说:“你走后,我想找你,但没有你的消息。”

她说:“你找我干什么?”

我说:“我也不知道。”

她又问:“你跟小瓯女怎么样了?”

我笑着摇了一下头。

她说:“可不许玩我们温州女孩子!”

我说:“我这人忠于过去,我有许多生命欲望,但不敢乱来。我很想建立一个新生活,但我没有财力。我现在在柳市认识了一个女孩,她家里有雄厚的财力,但我又用百分百的爱情来要求她。我的要求太苛刻。”

霓裳说:“你又认识别人了?”

我说:“反正也没人要我。再说,我老家还有一大挂人哩,他们到死都缠着我的。”

她问:“你老婆她到底做什么的?以前我们在一起下棋的时候我就问过你,你都不告诉我!”

我说:“她是我现在生活的缺席者。”

她说:“什么叫缺席者?”

我说:“就是不在场的人。”

霓裳最后说:“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不过,韦雄黄,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有更多的钱才是。”

我知道了她的意思。

回去时,老板自己开车,他问我:“你和那女的认识?”

我说:“不认识。”

老板说:“认识就说认识嘛!”

我的手在裤子口袋里,摸到了散场前霓裳给我的一张名片,名片是绢丝的。

我们集团副总张总的车在老板的车前面开着,他用手机和老板说话,说要连夜赶到一个地方去打保龄球,好好玩玩。过了十几分钟后,车都停在路边了,邓捷要到老板的车上来坐,他要我到张总的车上去。

我对邓捷提出的要求不满,但我还是和他换了车。

张总喝醉了,驾着车,疯狂地开着,我只好准备和他同生共死。

张总左超右超地超过了好多辆大车,飞一样地开到前面,惊险无比。

老板说过张总,说他醉后才显英雄本色。

老板也玩起来了,很快又超过去,一口气跑得不见了影子。张总为了追他,把车开得像子弹一样。那条国道不是高速,一会就是弯道,一会就是弯道。渐渐地,我也不害怕了,也开始兴奋起来。

速度使我们兴奋。

我说:“到我们淮北平原的高速路上去开,那才带劲!”可是张总没听见,他已经驾着车睡着了。他在那种状态中把车开到楠溪江大桥上,那石头的谢灵运一闪而过。

老板的手机拨过来了。

我说:“张总已经睡着了。”

老板在手机那头大笑,说:“那你就把他赶走,你来开。”

我接过方向盘,张总让了座。

老板又打进来了,要我追他。

老板不近女色、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就是喜欢飚车,我开车跑的里程比他们少,但那晚我把车开得像飞机一样,有次我差点从护拦上飞下河去,弹出这个世界。

一来一回的路上,我一直没有超过老板。

我们到达了张总想来的娱乐场所。

两辆车都停了,那里的老板娘也出来迎驾,但张总大睡不醒。老板娘拼命摇张总,说,张总,张总,你说要来,什么都给你准备好了,你下车啊,我们一直在等你。

张总说,我在宇宙中飞行,好快活啊,你这里是哪里?我要车动起来,不要停!

我们又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发生了惊心动魄的一幕。

那边,老板要邓捷开车,这边,当然是我开车,老板要我们比赛。

我们从温州城边回来,天很黑了,除了货车,路上很少车,黑漆麻乌的,我们开得很疯狂。瞬间到了大桥,邓捷早没了影子,我只远远看到了他们的车屁股,但我的车刚上大桥。

突然,张总伸出手来,拉我的方向盘,他在梦中要指挥我怎么追赶。那还了得?

一辆大货车和我们急速错身而过!

死里逃生啊。

多亏他那一拉。上帝之手!

我们的车头立即奔着大桥栏杆而去,那样的速度,被一个急速的动作改变了方向,可怕极了。我做好了腾空翻滚,人车俱亡的准备,死亡的准备,我知道车子要碰撞了,我知道我和张总都要升空了。我们的车子果然腾到了空中,呼啸,死亡,恐惧,异样,另外一个时空,另外一个轨迹,一切都在下半夜的瞬间发生了。飘到了桥外,飘到了宇宙。但是,突然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我们不是激烈碰撞,而是慢动作,飘,飘在空中。有一个穿长衣的人,我看到了他的脸,有胡须,在空中玩弄我们的汽车,把我们的车子当玩具一样摆弄。一张脸贴在我身后的玻璃上,他说他叫昌年,要我开门。我怎么能开门?我们在密封的空间里高速运动,如果开了车窗,那还不被强风灌死?那个远远的长衣蓄须的人站在瓯江上空,安静地抚平我一辆暴躁不堪的车。

接着,哐当一下,我们的车子从天而降落,回到了地上。

我发现我没死,张总也没死。

我们的车子还在道路上,大桥的正中间。而大桥上,只有我们一辆车子。我发现我也睡着了,现在醒过来了。

是谢灵运帮了我们?

张总依然在睡梦里,说,开,开,追啊,赶上他们,撞他!

我那时候很清醒,因为恐惧,因为刚刚梦境里看到了异界,看到了神灵之手。我大难不死。前后左右看,再没有看到别的。

但我心砰砰跳,一刻没有停过。

我继续开车,发现前面没有邓捷的车,后面也没有邓捷的车。

……

我把车开到张总家门口。过一会,邓捷他们的车也来了。兜了很大一圈,老板尽了兴,下了车,凑到我们车窗边,笑嘻嘻地看。

张总在朦胧中问:“这是在哪里?”

老板说:“只要车在动,你就睡,车一止,你就醒。”

老板站在张总的车边,憨厚又有点狡诈地说:“这是你的家!我们已经玩过了,回来了!刚才的事你忘记啦?”老板说的是普通话,他说得跌宕起伏,像蛇一样,一虚一实地游。这就是古老的温州话。

我下去看张总的车,车好好的,一点没有破损,没有扭曲,没有异样。

老板拍我肩膀,说,韦雄黄,刺激吧,你怎么喘成这样?害怕啦是不?

这之前,我并不知道老板们的夜生活,我们生活在不同的瓶子里,每一个瓶子都不晓得另一个瓶子里的东西。自从那晚之后,我开始领会老板们的生活了。

邓捷不服气地走过来,看着我看着车,说:“韦雄黄,你什么时候超车的?我一直在你前面,怎么你先到了?这是什么鬼?”

我说:“我不知道,张总睡着了,我也睡着了。”

邓捷说:“无耻。”

接着,邓捷送老板回家,我走回住处。

第二天早上,我看到邓捷缠着一条胳臂来上班,白色的绷带在公司里非常显眼。邓捷见到我很兴奋,对我说昨晚后来发生的事。他说老板到家时,发现钥匙丢了,于是就由他翻墙,把老板家里的敞门落地玻璃打碎,老板才得以进家去。

我第二天还在想那个穿长衣蓄须的仙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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