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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人开了大铁门上楼去。

其实,也有人估猜卷款而逃的事,是黄兢冈和夏朝圣两个串通了干的。

大楼上下有一道铁门隔着,每夜由老吴上锁,有时,老吴把钥匙给我。

我一个人和公司的女孩子们住在上面,我因此常常失眠。这天夜里,我突然想起海英那天哭得很惨的情景,怕她吃了亏,怀了那小子的孩子。

陌生的女孩是新鲜的。

瓯女说温州话。

霓裳说闵南话。

霓裳是一个鬼妹,她们寝室搞过一次民间秀发评比,请我和老吴做裁判,最后评出了霓裳的头发最美,所以,她们也叫她美发妹。

霓裳又来找我下棋,其实她的围棋水平还处于启蒙阶段,问我什么叫单飞,什么叫做眼,什么叫点三三。

我比她高半段左右。

我当然很乐意跟她下棋,她每落一次棋子,都掠一下头发,鬼眼眨一下,看我一眼,随之一巧笑,她的表情都躲在一头纷披的秀发里。

她的头向前倾,她很注意身体的姿态,她很注意每一个表情。

鬼妹霓裳长得清秀大方,眼能杀人。我刚来时,她染了黄发,穿黄褐色的包屁股短裙,夏天也穿包腿皮靴,后来,她变身穿黑装,从头到脚都黑,里面两点肌肤白,让人心动。

霓裳的眼是黑白眼,朝人群里扫一下,就能扫倒一片。她一边跟我下棋一边教我用温州话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她嘴上说要拜我为师,可她并不学棋。

她说:“你一个人在温州,你老婆一个人在家会很苦的。”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有老婆?你怎么知道她一个人在家会很苦的?”

她又说:“不说了不说了。……哎,这个地方怎么下?”

我故意说:“霓裳,跟你谈恋爱真累。”

霓裳立即大叫起来,说:“喂!谁跟你谈恋爱了?你不要自作多情邪!你是跟瓯女泊拖吧?”

我说:“不是谈恋爱,谁跟你下棋呀……她太小了。”

我和她下棋,原先我坐桌上,可她不允,支支吾吾的,半天后才说清楚我在上面能看见她胸口。后来,她坐桌子上,我坐在椅上,她又不允,说我看见她短裤。

最后,我们两个都坐在桌子上,来了人就坐在椅上。

王丽薇从底下机房里来,说那里又短路了,要我下去检查电压。

霓裳嗷嗷叫着,用手拉住我,不让我走,说:“不下就是耍赖皮,这盘我要赢了!耍赖皮就是小狗,小狗就吃屎,吃屎就是小狗!”

我说:“你坐在桌上别动,等我。”

霓裳从我的桌子上下来,坐在我房间的椅子上,用脚蹬着,把自己一下推近,一下推远,又把自己弄得左扭右扭,等我。

过一会,我回来了,我说:“下不下了?”

霓裳还坐在我房间的那把老板椅上,她也不过来下棋,而是说:“我以后肯定当老板的。”

我说:“你家里有两个厂子,你干吗还到这里来做?”

霓裳说:“啊?你怎么晓得的?”

见我没回答,她说:“……人不能没有理想。家里雇了工就行了。我家里让我回苍南,可我自己想到福州,我只是不想在温州干了。在外面做工把心都做野了,我也弄不清以后要做什么了。”

我问她:“你出来几年了?”

霓裳对我说:“福州那边像你这样的人年薪还要高哩。”

我又问她:“人家说你给台湾老板当过小姐,当小姐是什么意思?”

她白了我一眼,说:“当小姐就是当小姐,就是当秘书。”

我到了棋盘边上,说:“来吧。”

霓裳说:“不来了。我不会下的。”

她一手打乱了黑白棋子,说:“我会下象棋。”

我又和霓裳下象棋。我看到她的炮来了,要打我的马,故意装着不知道,拿起一个卒子往前不疼不痒地拱一步。霓裳屏住了呼吸,胸口在动,等我落定棋子,她“哇!——”地像个疯婆一样,喜得不得了,尖叫起来。同时,把我的马一下抓去,牢牢地攥手心里。

“哎哟!”我做出吃惊的样子,从椅子上一下弹起来。

霓裳露出她一嘴漂亮的细碎白牙齿,对我召唤,说:“来,不许走开!来,我和你下!”

我和她一样,也坐到桌子上。

我说:“那是一匹死马。”

霓裳说:“我就是要吃你一匹死马。我喜欢吃。”

又走了几步棋,我说:“那你现在晓得我是什么味道了吧?”

霓裳笑着,大叫道:“我又没有吃你!我只是吃了你一匹马!”

我拿起另一只马,说:“我还有一匹马,你要吃吗?这一只比那一只味道要好。”

霓裳朝我深入地看了一眼,鬼眼睛一扭,做了一个很特别的表情,很有风情,突然不做声了。

这时瓯女来了,她从机房里来,瓯女生硬地朝霓裳说:“霓裳,你带肥肉哥哥到福州赚钱去好了!”

霓裳听了,不理睬她,拿了围棋盒子里的一颗黑棋子在一颗白棋子上敲击。

她想了一会,说:“瓯女小妖娘,你会耍疯的!”

瓯女听了,大声地喊着说:“什么意思?我疯了,也不要你管!鬼妹!”

……

过了几天,霓裳走了,连一声拜拜都没说,她跟老板辞了工,人不知道到哪去了,行李也带走了。406室的五个姐妹,包括瓯女,都哭了一场。

有人说霓裳去找那个偷了公司钱的夏朝圣去了,有人去问海英是不是,海英说她也不晓得。

我们上班的地方,旁边有一个很大的舞池子,那一个星期天,我一个人跑去听歌,从下午听到晚上,听得都醉了,晕了。歌厅里的人认识我,以前他们音响出了故障,我帮他们修过,被我瞎搞搞好了。我去放了刁寒唱的《花好月圆》,我让它反反复复地唱。

“春花秋月它最美丽,少年情怀是最真心;人生如烟云它匆匆过呀,要好好地去珍惜。时光它永远不停息,把我们年华都带去;天上的风云它多变幻,唯有情意地久天长。好花美丽不常开,好景怡人不常在。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是……”

声音很大,我待在巨大的音响里,想把自己掏空。

晚上,厉从介和唐微微来到舞池。唐微微看到我,对我说:“韦雄黄,你怎么了?大家都在找你,你在歌厅待了一天?”

厉从介不愿和我说话,也不愿唐微微和我说话,把她拉走了。

后来,瓯女、海英、王丽薇她们来了。

瓯女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对我说:“你很想霓裳对不对?”

我没有说话。瓯女和厉从介是老乡,是附近的茶山人,她看从介在,就走了。

四川万县电信工程队的川妹子来邀我去唱对唱,我也没去。她陪我坐一会,也跳舞去了。

工程队中间有两个性感的川妹子,天天穿着短装青衣,黄兢冈知道她们的名字。有一天我和老吴、黄兢冈他们在底下一楼的房间里坐着,她俩从门外走廊走过,手摆着,“铮”地一声,一串钥匙甩到了我们屋里,落到老吴的军裤裤裆底下。老吴不做声,顺手拣起来,藏了。两个川妹子那时还有点认生,歪歪扭扭地进门来讨钥匙,我们几个死活不给她。黄兢冈大笑不止,头乱抖,从介也兴奋异常。她们只好自己找,她们两个认定钥匙在老吴身上。老吴鼓励她们搜身,说你搜你搜,女子拿手在老吴身上摸,眼却看着别处,就是不敢摸老吴裤子口袋那里。老吴的军便裤裤裆肥大无比。我们哄笑了很长时间,才把钥匙还给她们。

就那样,我们熟了。日后,她们在大楼拐角处洗衣唱歌,我们叫她们唱大点,她们很大方,就把声音唱大了。

舞厅里的那一种旋转的灯影,让我对生活产生一种奇幻倒错的感觉。

瓯女抽空又跑到我这里来,说:“不骗你的,我也有点想霓裳,她是我大姐。”

我们俩在灯影里坐了好一会,她把手给我握着。

我没有和她说话。我想起有一天晚上瓯女发疯,跑到了我的屋子里,下半夜的温州是蓝色的,她非要悬空挂在我的脖子上接吻不可,那时,霓裳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过来,敲着我的窗子小声地叫:“瓯女!瓯女!你别耍疯了。”瓯女才走开的。

……

老吴知道了此事,来找我谈话,说,你若真想从她们中间找一个,就认真找一个。

我说,她们太黏糊,好青春。

老吴说,我当年当兵,女大学生给我写信,我回了,她就做了我老婆。她多漂亮啊,可就是爱一身军装。爱情就是这么简单。后来我转业,到他们家乡,也就是你们无为去,我在银行当小职员,她当老师,我们一辈子幸福啊,现在晚年,温州说,温州人都可以回来享受温州的福利,我就回来了。她还在老家教书。她多漂亮啊,却看上了我。

我大惊,说,是啊,你们这么浪漫啊,她是很漂亮,我们县城的美人啊,无人不知。

老吴说,但我,你们知道吗?

我笑着说,不知道。

他说,哎,你的生活,我也知道一点点,你这么帅,出门,是要闯祸的。这些女孩子,你说不爱她,她就更死活要找你。你怎么办?

我说,我不想坑害她们啊。

老吴说,那就好。

我说,是老板让你来找我的?

老吴说,老板哪里晓得这里的事,这里的事,我也不懂,技术上我一点不懂,以后还不是你当家,我看好你。老板是我熟人的儿子,他第一个相信我,而我,第一个相信你。以后,你还要给我管理这一摊子。所以,韦雄黄,你要能服众。你现在就很能得人心。我跟老板说了,老板也很器重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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