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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离开黄海电脑这里了。精益集团那里开始三天两头地给我打电话,要我去给他们做企业报纸,他们正在建设现代公司制度,大搞企业文化,完善ISO9001标准。电话打到办公室来了,黄兢冈接了,黄兢冈知道了这事。老吴也晓得了,我们心照不宣,我们是半个老乡。

这里的生活已经熟悉,我有点舍不得。

老吴说,起先,我以为你要去找霓裳,现在,我知道你要跳槽。我正在和老板商量这事。老板要留下你。

我说,我只是暂时出来混的,不晓得自己的明天。我到你这来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我家三爷何野在背后喊我。

老吴说,你想家了。忽然老吴又说,你说谁?何野?然后老吴大喊起来,惊叫,什么,何野是你家上人?何野不姓何啊?我当兵的时候在二炮,我们师长说过何野啊,我在无为工作的时候还对人家说过啊。……难怪,难怪,你韦雄黄,不会久居人下的,我知道了,知道了。

中午,在饭堂吃饭时,厉从介带着王炳武,还有建胜、彦忠他们,他们买好了饭菜,又在没卖出的碟子里拣鱼块吃,像一群强盗。

食堂师傅看到他们,也没办法。

厉从介走到我跟前,凑近我,做出朝我嚼口香糖的口型,露出凶狠的下巴,向我无声地示威,然后一扭头,吼一句歌词:“少年的情怀是最真心——”

从介有意张开两腿走路,下巴翘得跟额头平齐。他也总是换衣服,一会穿特长休闲服,一会穿牛仔裤,头永远是板寸头。

王炳武也很英俊,他家有钱,父母在西班牙做生意,他一个人闲着没事,才到公司里来当学徒工的。

下午,在公司机房里,厉从介又疯狂敲击键盘声,他以为我把瓯女夺走了,他有犯罪热情,血浆灌满了大脑。他连续击坏了三张键盘,拧歪了两副电脑颈脖。

最后,从介开始叫唤,声音狂躁,声震屋宇,他连续地叫瓯女的名字,大叫“瓯女瓯女瓯女瓯女”,一连叫了三十声。

先是连发,然后是单发,一口叫一个,隔一秒叫一次,连续不断。

我一句话也没有说。

海英严厉地要他出去,他不听。

海英又走过来,要我出去,我也没走。

晚饭后,厉从介在底下一楼朝上面寝室大喊:“瓯女,我请你去派对!”

瓯女从房间跑到水泥栏杆前,朝下喊:“从介,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哎。”

从介叫道:“你每天都身体不舒服!……好,我们不认识了!”

瓯女趴在栏杆上,朝下说:“何必那么小气?从介!跟你后面派对很可怕的,瓯女胆子很小。”

“好吧,那我跟唐微微去派对!”

那一段时间从介每天都来叫瓯女,我也准备要打一架。

在白天,瓯女和我视同路人。她知道利害关系,去年王炳武的颈子给人砍了一刀,这些温州青年很可怕。

没有瓯女陪,我一个人出去逛街,温州大厦是薄一波题的字,晚报大楼是陈慕华题的字。

从妙果寺商城出来,进冷清的妙果寺。

妙果寺里面有一个猪头钟,我在暮色里看文字记载。然后,我一个人随便走着,看到有一张指引条,上面用毛笔写着“欲读经书者,请上二楼。”

我上了空无一人的二楼,有多间僧房,楼道是木板的,“读经处”关着门。

门旁又有一个指引条,说明天下午二时有某某在这里讲经。

一个老妪上来,在我身后喊,要我下楼。

瓯江的潮水只顾涨落,我到了它的岸边,潮水落去时草上留着干泥渍,石头上也是一道黄色的水迹。小跳鱼还是在跳,木材阵巨大而空旷。我在那里乱走,有一段正在修路,这里和江心屿相对,据说以后要成为瓯海区的中心地带。

半年里,我手头只有一本书,在五马街新华书店买的,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编的散文集《太阳下的风景》。

我在瓯江边看了七遍,然后把它送人了。

现在,我可能要走了,想去给人家做报纸。我估计瓯女不能理解,如果换上霓裳,她可能能理解。

我一个人在河边走,瓯女来了。她到木材阵里找到了我,她什么也没说,从后面跳着,把两只手箍住我的脖子,眼泪就滴在我的后背上。平时她就喜欢让整个的人吊在我身上,两条腿朝后弯。

瓯女的嘴唇是天下最炽热的美味,她喜欢一次次反反复复地和我接吻,而我真的是不想伤害她。

我们坐下来,在那里说话。

天暗下来,我对她说:“我可能要走了。”

她听了,没有说话。

经过了许多事,瓯女和我已经不像当初那样简单了。有一次,一个川妹子到了我房间里玩,不久我的门就砰砰响起来,响得很疯狂,瓯女在外面丧心病狂地叫:“开门!开门!让那个四川卖淫的出来!”

好任性的一个瓯女!

此刻,她应该很伤心。过一会,她说:“你干吗要走?你是要找霓裳去?”

我说:“我是找我自己去。”

她听不懂,说:“那你要去干什么?”

我说:“你不会知道我的,我有许多事情要做。我不再能像你们这么单纯。我有家,有女儿,有工作,有外债,我是偷偷跑到这里来打工赚钱的。”

好长时间以后,瓯女说:“瓯女已经搞清了你家在哪里了,瓯女会找到你的。”

我说:“你不要傻了,我只是临时在这里待一下。”

她说:“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我对你好,就是长久!”

这天深夜,瓯女又像发了猩红热一样又跑到我房间里,浑身哆嗦,她的年龄里的小小野兽出栏了,瓯女像一条鱼一样一下钻进了我的怀里,吊住我,疯狂地喘着。我身上一直附着着她,她像蛇一样拼命箍住我。我在最后一刻懦弱了,我不能承诺她什么,就不能骗她。

瓯女非常可爱,非常迷人,我很喜欢她,可我不希望她被伤害而日后感到痛苦。我承受着煎熬,对她说:“瓯女,我要是说我爱你,你相信吗?”

瓯女说:“相信,你说吧。”

我说:“我们这一种外地人是很难相信的。”

瓯女说:“那我就不相信你。你说吧,说。”

我说:“瓯女,你很可爱,但我不爱你。真的,一点也不爱。我只是想你带我到处转转,玩玩。谢谢你。”

我开始拒绝她。

我的冷漠把她弄清醒了,瓯女在黑暗里突然开始离开我,动作很快,很气愤,也不拿眼睛看我。然后,她在我的床上突然一弯腰,趴在自己的腿上,发出一声极其尖细的被压制的哭声。

黑夜里,我看得见她泪光闪烁,还看得出我们两个的身体。

瓯女的呜咽让我刻骨铭心,我们默默相对,她很失望,也很羞恼。之后,瓯女像一条精灵的影子一样,一闪窜出门,窜回到隔壁自己的寝室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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