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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老板给我开的工资比别人高,温州男人厉从介就不服气,江西男人黄兢冈则有点巴结我。

底下一楼的10,黄兢冈、老吴、厉从介、夏朝圣他们四个人住。

厉从介是本地人,他不大在房间里面待。

我一个人住上面,这样可以想些我自己的事情。不过,有时也很无聊。无聊时,就到底下去。

黄兢冈他们房间贴着几张温州地图,有三个版本,有一张特别大,我常去看。黄兢冈用他床边桌肚里的大袋子辣椒糊殷勤地招待我。我吃过一次,辣椒糊里有辣椒秆子辣椒叶子,还有别的东西。

平时黄兢冈嘴里一般情况下都有这么一种辣椒蒜蓉味。别人强烈讨厌黄兢冈,不是因为他口里气味,也不是因为他帆布皮带头从胯部拖出,而是他许多天不洗澡。

针对他不洗澡公司开过会,决定给大家每月发四张澡票。可是,领到票的当天,黄兢冈就手里拿着票,像推销自己的辣椒糊一样,要把澡票送人,特别是送给女孩子们。

黄兢冈经常在妙果寺批发市场搬些削价处理商品回来,塞在床底下,准备年底带回井冈山。

有一天他拎了一只塑料箱包,买了两套西装回来,还有一次他买了一捆拖鞋回来。然后,他在他的房间里捣腾,把这些东西放在木头箱子里,把那些东西从木头箱子里转移到新箱包里,每周捣腾一次。

黄兢冈有一个天大的本领就是和谁都能一见就熟,他是天生搞公关的料,但是可惜专业不对口。

我初来时,他很热情,后来关系就越处越淡。

老吴说,所有和他有一面之缘的人都说他好,所有和他交往了一段日子的人都说他讨厌。我佩服老吴的年龄,所以佩服他的见解。

黄兢冈交游广泛,住在我们大楼底下右拐角的,有一支来自四川万县的通讯设备安装队,住在我们隔壁的是瓯海区法制学校(拘押看守所;关押赌博吸毒嫖娼人员的地方),黄兢冈和这两个单位里的人都认识,他们也都晓得我们公司有一个黄兢冈,是江西大学数学系毕业的。

黄兢冈像个男交际花,天天点着他的狮子头,和所有人打招呼。

我看黄兢冈本质不坏,出来闯的人,有点诡谲是正常的。从一个地方请假出来,找借口离了岗,来温州赚钱,每年年底要回去续谎,这种人活着,都是这种状态。

我也差不多。

后来,他寝室的夏朝圣带着公司的一笔钱款潜逃,公司所有的人,上上下下都对蓄了点唇髭的黄兢冈印象好了,原本大家都是非常地抑黄扬夏的。

现在,大家知道了人的本质。

夏朝圣的突然离去,让电脑操作员海英对他的爱落了空,海英傻了几个月。

这事发生之后,公司让老吴出面做温州女孩子的思想政治工作,劝她们不要和外来打工的谈情说爱。那段时间老吴最吃香,是联合国秘书长的角色,秘密地深入到好多女孩子的心灵内部,一个个攻心。

瓯女白天也不来和我说话了,好像我们都成了坏人,从介一下又成了热狗,这个劣迹斑斑的人,原本公司想开除他,现在因为他是本地人又把他留下。

但是,从介这个猛男酷哥在这里,许多人都感觉生活在虎窝里。

他有一帮哥们,出去一趟,回来就都穿美斯特?邦威的衣服。

“嘎嘎嘎——”黄兢冈笑的时候,头颅乱点,发出他特有的哑声。每一次大家说到夏朝圣还没结婚时,他都要发出这种笑声。

海英哭,黄兢冈只是笑。

我们都谴责黄兢冈,要他说出夏朝圣的去处,可他就是不交代。大家都怀疑他晓得,虽然以前夏朝圣在时他两个经常吵架。有时,夏朝圣当众用非常轻蔑的眼光盯黄兢冈,直到黄兢冈心里发寒、什么话也不敢说出。

他们两个是老乡,经常趁老吴和厉从介不在房间时大吵,别人一来,两个就分开,没有声音。他们两个是同一个地方的人,互相知道对方的底细。

之后的一天,黄兢冈忽然神秘地说要带我到温州体育馆去玩,到达时,我才晓得那里在开一个人才交流大会。

花五块钱买了一张门票,进了场,我们两人分头在很多摊位上与招人单位交谈,黄兢冈做了准备,手头有许多份自己的简历。

回来的路上,黄兢冈一路都在哑笑,他带了一应俱全的证件复印件,送出了许多份。他独自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看到了人民路上新造的高楼,就很响地啧嘴,哑声地自语,还吸气。

他坐在我身边,发出各种我不习惯的声响。这可能是我们之间的交流不畅所致,他说话,常常是突兀地开个头说句话,后面就戛然而止,没话跟上。他把自己弄得很神秘,笑得也故弄玄虚,有时纯粹是假笑,把我吓个半死。

那天我只带了一张别人的名片回来,是浙江精益集团办公室主任邓捷的,我和他们闲聊了几句,说我是学新闻的,而他们正要招人编报纸。

有一天晚上,大概有十一点了,我很无聊,就想进底下办公室去看一本狂轰滥炸的碟片打发光阴,那里有闲置的电脑。

可进办公室时,我吓了一大跳,就在门口的地上,有两个人头,还有两张席子。

席子上,一床毯子盖着两个人的身子。

我立即关了灯,退出来,站在温州的夜空下。

看到办公室里灯火亮了一下,黄兢冈不晓得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朝我一个劲地哼哼哈哈,诡秘地说那两人是他的江西老乡,临时在这里住一晚,要我别告诉任何人。

因为个子矮,黄兢冈昂着他的头,一弹一弹地踮脚,在月光下和我说话。

他对我说话时声音极小,神秘至极,好像那里睡的两个是国际恐怖分子,不是从门里进出、而是从墙壁上飞行的家伙。

我不愿意多管闲事,就要回去,他忽然又凑近我,对我说:“你等一等,我就来。”

我不晓得他又要干什么,就在外面月色下等他。大楼投下了月影,影线正好在我脚前。黄兢冈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立即给我一根红梅的香烟,还绕着我转了三圈,要跟我说话。

我抽了一根。

和黄兢冈说话特别累,他总是不脱口而出地率性说话,总是结结巴巴地绕上三绕才答你的话,总要揣摩你的意思。就是平时一道到饭堂去吃饭也是,他会这样说:“噢,好的,……哦,不!等一会!这个,我想想,啊,好了好了,你先去吧!我……”

然后,他会不来,中午坐在寝室里吃一包统一牌的方便面了事。

平时我一进他的房间,他就要倒水给我喝,要拿凳子给我坐。我和他开玩笑说:“不喝水,不喝。……你的破瓷缸子是从哪个垃圾场拣来的?”

他“噗嗤”哑笑起来,说:“我刚来公司时,一进这个房间,这里就有这个瓷缸。”

然后,他“呼”地一下,把他床底下的密码箱拖出来,将公司发给每个人的不锈钢水杯拿出来,洗了,要倒水给我喝。

他还东张张西望望,见没有人,立即到夏朝圣床头底下摸出了夏朝圣的三五牌香烟,甩给我一根,给他自己一根,并且鼓励我说:“没事,嘿嘿,反正他不在,再说他也不抽烟!”

正好那时夏朝圣进来了,他长得很清秀,有点女相,马上就说:“妈的,黄兢冈,你又吃我三五的烟了?三五的烟和红梅的烟我还是能闻得出来的!”

黄兢冈的床铺上有一股长年累月的汗馊味,黄兢冈畏寒,晚上要盖被絮,夏天他也要盖絮,他说在温州就要这样过夜。白天,他把被子卷到一头去,露出底下的凉席给别人坐,他欢迎人家坐在他床上,有时也从床底下抽一条温州的宽板凳给人家坐。

黄的独笑和独语成为女孩子们取笑的对象,女孩子经常在一起戏骂:“你再坏再坏,你再坏就嫁给黄兢冈!”

在饭堂边上,黄兢冈看到洗碗处下水道边有一只温州大老鼠,他就会啧嘴,独笑,声音和样子都很怪。他看到一个女孩子穿得漂亮一点时,也会那样,眼睛会在女孩身上待两分钟。

大家在一起时,黄兢冈也会一个人在人群里忽然独笑起来。

没有人理睬他,别人对他并不友好。当老吴挖苦他当初和夏朝圣吵架时胆小、总是吃亏时,他就挺着脖子和头,脸红脖子粗的,满脸充血,但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

霓裳说女孩子们都怕黄兢冈,说他跟她们说话时样子太可怕,一个劲地往前逼,凑得很近。

瓯女叫道:“我就是嫁给牛,也不会嫁给黄兢冈耶!”

有次瓯女捉弄黄兢冈,把他叫到她们寝室去,说有个姐妹找他有事,但黄兢冈去后,女孩子们突然一下,来一个群鱼翻花,全都跑光了,只留下黄兢冈一个人在那里哑笑。

那晚上,黄兢冈和我在外面站着,我要走,黄兢冈不让,一定要我再抽根烟。

其实他已经有五六次想对我说什么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欲言又止。

最后,他终于对我神秘地哑笑、喘气,笑得接不上话,一分钟后,才神秘地对我说:“……嘎嘎嘎,那个,那个,我,早就认识夏朝圣的,……嘎嘎嘎,我晓得他现在在哪里,嘎嘎——”

我不想进一步了解这事,我不关心这,也不想让黄兢冈开口把这事说出分晓。

夏朝圣带走了一万多块钱,老板也不会去追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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