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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我决定报考中国新闻学院新闻系,索取了他们的招生简章和试卷,但没有下最后的决心去考。我们那里有政策,不准大学生随意报考研究生,一个人一生只有一次报考机会。第二年,我报考北京广播学院新闻系,做了一些准备,赵幸福也支持我,我的准考证也拿到了。华东地区考点设在浙江省杭州市教工路0号的杭州商学院内。可是,年底的一场大雪让宣杭公路的交通中断,我手里攥着准考证和车票,望天兴叹。

赵幸福知道我的固执和不可救药,她不敢再管我的私生活,她知道再要干涉的话,会以我们的婚姻破裂为代价的,因为我母亲也激烈反对她私自联系我父亲。

有时我坐在家里,奇怪地想动身去看小闲去。那天我在电话里告诉她,我这一生肯定会再见到你的。她在电话那头笑,我听到那声音,似乎感到她在笑我这人很薄情。一个似乎虚无缥缈的人,却成了我那一段时间里的精神恋人。

老于有一天来告诉我,说晚上七点将有一个女的给我打电话,要我在办公室里坐等。自从老于有了自己的办公室后,在那里接听电话比在他家里方便多了。那里电话费是公家的。晚上,我去了,接到了电话,是小闲打来的,她真的到了山西。

老于说:“韦雄黄,你这样,家庭会很不稳定的。”

我说:“有什么关系,她是我救过的女子。”

老于不相信地说:“你救的?还不如说是缠上你的妖精?”

我和老于开玩笑说:“老于啊,你已经失去斗志了!你就在这里好好当你的头儿吧。”

老于听了也感慨,颓然地说:“是啊,人是很容易变成事业狂的,因为这世界上并没有多少让人兴奋的事。韦雄黄,你他妈就是一个情种,不过我也高兴,老子一直对你满怀醋意,现在当你心里系念一个山西女子时,我家三子,就不在你的爱情夜幕上熠熠生辉了。”

我说:“算了吧,还三子,她和赵幸福一样,只晓得奶孩子。”

我知道老于的苦涩心情,他到今天,还没有让三子为他生一个儿子,也没让她为自己生一个女儿。

好像是被一种冥冥中的意志牵引着,一个雾雨天的夜晚,我只身去巢湖,从巢湖火车站乘火车到山西去,经过四十多个小时的车厢生活,我在山西大同的一个煤矿学校的集体宿舍里,找到了小闲。陌生的天空,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不明亮的宿舍区,两年的时空距离,让我们既陌生又熟悉。那时正是傍晚,是学生寝室最热闹的时候,每个宿舍都在发出嬉笑声,每个宿舍里的人都在捆扎行李。学生要毕业了,有些人在抱头痛哭。

小闲住在最拐角的一个宿舍里。她做好了面食,等我的到来。她的姐姐和姐夫也在旁边,和我客气地打招呼,睁着疑惑的眼看我们。他们一直想理解我和小闲之间的故事。

吃过面条、喝了点酒后,我说出来走走。小闲和我出来了。我们一道沿着校门口一条新修的公路散步。那一天的山西大同是雾雨蒙蒙的。我们单纯地走着,那是一条新修好的路道,车还没有通。路两旁的树木在夜晚显得很浓重和怪异,我们走到了很远的地方,漫无边际地说着话,然后,又转身回去。小闲临时住她姐姐姐夫这里,她的姐姐姐夫住得也不宽裕,但他们在这所卫生学校工作。

小闲的门诊似乎也做得不好,她不满意,她也不晓得自己后面的生活怎么过。她似乎和我一样迷茫,对生活。

回来后,我对赵幸福说我到山西去见小闲去了。

她说:“我不信。”

我说:“你不信就算了。”

她那时就有点相信了,说:“韦雄黄,你既然不愿意到县委会去上班,也不能调动到合肥去,那你到北京找你父亲啊,你这样一个人出门不好,你这人太闲了,太闲会生出许多奇怪想法,我怕。”

我说:“谢谢指教,但我知道怎么活。”

赵幸福天天到妇联上班,我在家日日教女儿电子琴,还教她写9字。

她总把9字写反,写成6字。我打她,她还写反。

不久,我们决定给家里找个保姆来带丫丫,我们在东门那里找了一个老人。

我又准备去闯天下,整理行装,那时我们小县城的人以为南方满地都是钞票,我们像战略家一样研究中国地图,像经济学家一样盘算盘缠,像一个愤世嫉俗者一样讨厌现有的生活。

老于可能知道我的打算,但他那时已经是一个城府较深的人,什么也不说,见到我就含蓄地笑笑。我调动到县委会的事他知道,我们之间已经很少交流,他知道我有走的心。我们一个是管理者,一个是被管理者,彼此已经道不同不相与谋。

县城里一些打算出走的人,彼此之间成了志同道合者。我们在一起喝酒,在一起准备出发,共度筹划,你激发我,我又助推你。我认识一个姓朱的,他本没工作,但他爸爸老朱通过关系把他搞到湖南娄底去上班了。不久他就领了个湖南妹子回来了。这一切都证明外面什么都有,只要你出发就行了。

小城这么沉闷,像只破铁桶,一下雨就闷响。除了路面上发亮、屋瓦发亮以外,什么都没有。

小朱回来,我们几个想远行的哥们请了他一顿,小朱拍着胸脯说:“你们说海口啊,我一年去两趟!每次都要待个把月,出差!我在海南省第二农垦招待所有个固定房间,0室是我们包下的。你们去了,若是我不在,只要跟小姐说一声,就说是我朱旭东的朋友,就能住上几晚!”

他给我写好准确的地址和房间号,还有一个服务员小姐的名字。

赵幸福用疑惑的眼神为我送行,她不能预测我的前程。

我到了合肥骆岗机场,坐飞机到广州,上天后,第一次看到整个南半个中国都在稀薄的云层里,高空景象特别肃穆,天上云壑万千,变幻无穷,奇妙得像神仙世界,底下则是云雾遮挡的长江和大地。

喝一杯饮料,读一份报纸,吃一道点心,接受一把檀香扇,广州就到了。

飞机从白云机场顺利降落。我那时觉得人真应该这样活着。

原先准备和我一道出行的人临阵脱逃了。我一个人坐车,过了琼州海峡,辛苦辗转到了海口海南省第二农垦招待所,按图索骥,找到小朱讲的那个房间。可是,服务员把住客登记薄给我翻,翻破了也没有找到朱旭东这个姓名。我又说了一个服务员的名字,也查无此人。

人太多。旅馆里客人太多。大街上南下的青年太多。整个海口都是人。除了椰林外,都是人。所有的人都在看报纸分类广告,在找工作,应聘。许多人摆地摊,赚南下找工作的人的钱。

好不容易找到了我的大学同学吴滨,他在海南省人民保险公司上班,我问他虚无是不是在海南省委宣传部工作,他说他也不知道,没联系。我在他那里住下,每天出去找工作,他也给我推荐了一些单位,但到处人满为患,人多到让你烦躁,让你不想活。

他们保险公司大楼里也住满了南漂客。有一天深夜他把我叫醒,要我到大楼顶上去看星星,然后他和保安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保安不允许外来人员住这幢大楼里。吴滨为此丢了工作,我为此深夜流落街头。不过吴滨很哥们,他说他无所谓,他不想在那干。他起先在《大特区》杂志社干,后来才到保险公司的。

那年海南真是一个火热的地方。火热到无法降温。

我在所有的路费几乎告罄的时候回家。我在广州花了八十八元钱给赵幸福买了一件我认为非常漂亮的客家款式的竹筒裙,但是她只试穿了一次,就送给她老家的人了。

我给女儿买了一件水洗海蓝背带牛仔裤,她一直穿到四岁。

你可以无魂,但不能无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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