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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合肥培训,来回也方便,坐六个小时的车就到家了。

可以看到越来越可爱的女儿。女儿是我们婚姻生活的小补丁。我和赵幸福之间总是有些缝隙。赵幸福似乎总是让我受伤。

她总问合肥几个大学同学混得怎么样,我说:“都在努力往上爬。报社的老张不错;虚无就不用说了,他老子能包他一生享福;老丁正在刻苦地做人家的儿子,以期日后做人家的老子。不过老丁说能把我调动到合肥去。”

赵幸福说:“老丁他要是有能耐帮你搞调动,你就去省会。”

我说:“不过我看他的境况也不好。”

赵幸福说:“那就等他发达了再说。虚无呢?虚无怎么样?要是他说这样的话那还可以算一句话,他家里有后台。”

我说:“虚无我到今天还没有见到他。”

赵幸福说:“同学之间的关系永远是纯真的,要多和他们联系。这次带点我们这里的特产无为板鸭过去。”

晚上,赵幸福又一次对我说:“韦雄黄,……这么多年,难道你真的一次没到瓶底去过吗?还有,你都到了石家庄,怎么不到北京见你爸?”

我感到赵幸福的固执,她坚决要理解我们家族内部的事。我不像上次那样反应强烈,但我依然大声地说:“到那里去干什么?”然后,我就不说话。

赵幸福从我的声腔里听出了我的态度,就说:“韦雄黄,你这人性情太怪了。你有一个好父亲,到头来要是自己的生活打理不好,又去怪命不好,是何苦?”

我说:“赵幸福,你千万不要整天指导我怎么过日子!”

第二天是周末,傍晚我又看到壮志在大院东边围墙旁砍一棵大树。那棵大树老了,上面已经烂掉。如果它倒了,会把围墙压倒。他还舞着那一把锋利又兴奋的斧子,像一个醉鬼在跳舞。白花花的木片吐出来。

我走过去,对他说:“让我来砍。这一段时间我天天坐在电脑前,身上都上锈了。”

他看我砍。我说上次我差点被你砸死,到今天还怕。

我一直砍到后背冒汗,才停下。壮志把他手上的半截烟给我,他又去接着砍。

那时围绕我个人前途问题,家里矛盾挺大的,赵幸福想让我调到县委办公室去,而我老娘则坚决要把我调动到铜陵去,她们两个女人在较劲。我们无为长江大堤虽系条条,归上面直管,但收入不高,在地方上也没有什么地位,个人前途黯淡。

从本心来说,我当然愿意调动走。到了政府部门,吃香的喝辣的,又可以吆喝人,自然不错。但在小地方调动是很难的,要在各关卡找人,逢年过节要经常夜晚出去送礼,弄得人身心疲惫。再说指挥部送我去学电脑也是对我的信任,我不能学了电脑后就飞了,让老于失望。

赵幸福想用调动来振作我的生命,同时也击退我老娘的安排,她觉得我就是学了电脑回来搞技术,也没什么大出息。

后来,她居然偷偷联系上了我北京的生父。我生父韦敬给本地某些熟人打了电话,事情很快就落实了,转眼我就可以去县委办公室上班了。

我学完电脑回来后的一天中午,她急匆匆地回家来告诉我这事。

当我知道赵幸福居然和我生父联系,共同为我策划调动时,我的倔脾气上来了,我死也不到县委办公室报到。她知道我发了牛脾气,在家气恼地说:“钱也花了,你爸招呼也打了,现在,只能进不能退了。求你,弟!俺求你,韦雄黄!”

我说:“是你操办的,你去!”

她说:“韦雄黄,你为什么这么倔?你不要装蒜了,你那一抽屉的资料都是关于你父亲韦敬的,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对你父亲的爱压抑得太久了,这样,你会憋死的!”

我再也不愿意理会她。

她跟我算经济帐,说:“韦雄黄,你真的不能放弃啊,我前后花了两千多块钱啊!我们丫丫的奶粉钱都在里面啊!”

我随她去说去,不理睬她为我做好的安排,继续过着我的安贫乐道的生活。

她急得又气又恼,哭了,对我说:“韦雄黄,那你到底有什么打算?你是不是已经找到了什么更好的去处?”女儿看到她哭,在她的怀里也哇哇地哭起来。我只是木然地坐在那里。

老于知道我回来了,对我说:“韦雄黄,你去吧,这是好事,我们都高兴,你不要犟了。”

……

从广东分别以后,我和小闲一直有书信联系。我知道她一个人在那边生活得不错,工资待遇也不错,她说如果我愿意,可以去看她。我在书信里说,我已经忘记她的模样了。她约什么时候我们一道到一个地方旅游,那是一个很难兑现的浪漫约定。

不久后的一天,我在县邮电局前转悠,看盆景,看卖鸽子的,还看到了一个代写信件的人在为别人写信。闲着没事,我忽然就打了一个长途,和小闲联系上了。听到她的声音,才算是重温了那个真实的人。她说:“现在我要离开广东了,到另一个地方去。”我问她:“你又要到哪里去?……我想知道。”我和她说话很随便。

我们曾经在一起很轻松、愉快又亲密,在广州我们乘车到海安去,那一年许多人都往海口涌,车从佛山、肇庆,到阳江、高州、化州、湛江、徐闻,最后到达海安是夜晚两点,我们在夜晚一阵飘忽的雨后看天上的星星,看琼州海峡的细小波澜。那时我对她说:我们是在丈量世界。凌晨三点,我们站在广东海安杂沓的轮渡边上,前面就是琼州海峡,在夜色苍茫之下,湿润的夜雾急速地侵袭下来,明朗的星天一下被遮去一片,阵雨立即从满天星光的翼下洒下来,大地一片湿亮,我们赶快去找屋檐躲雨。海在轻微波动,很壮观很壮阔,我一点也不打瞌睡,她也不打瞌睡,我们在看海。汽车轻轻轰鸣着,驰向轮渡。在灯光下有人在谨慎地调度。露天小摊主在削菠萝,菠萝香得死人。他在一片一片地切开,插上竹片,浸在盐水里。后来我们又到了广东花都,我们在花都人的脸上找洪秀全的影子。街上摩托很多,我们去找旅馆,满街的箩筐排着队,装着糯米荔和普通荔。花六块钱买一斤多,装在塑料袋里,我们一边走一边吃。那里小旅馆很多,可我们的路费不多,我们住了一间不超过六平方米的地方,墙是报纸和三合板什么隔成的,左右都串音。记得那次我去自选市场买了香皂,回来拿桶冲凉。我洗澡后,出去,让小闲洗澡。她洗澡毕,我才归房。然后,我睡上半夜,她睡下半夜。当一个人睡觉时另一个人在大堂坐着。我们就是这样同行。……这一切,我这一生都忘不了。

现在,她在电话里对我说她想到山西去,到那里的一个地方坐堂,为人家诊治疑难杂病。

我大叫起来,说:真的?我眼珠子要掉下来了!……你要给人看病?

我们说话像救火,因为长途电话费很贵,后来邮局给我打了一张收据,是十八块五角四分。

那可是一笔不少的钱。我的口袋里还有点钱,我又在邮局外买了一盆三角枫带回去。路上,我竟然觉得我还不如一个河北女性,她一个人都敢在满世界跑,而我,竟然可耻地缩在这里,过着鸽子一种安稳的日子,并且一点成功感也没有。

回到家,看到摇床襁褓中的女儿,老婆,平庸的生活,一切都让我厌倦。

被我拒绝的另一种生活,永远待在离我三千万里的地方。我没有对赵幸福说这感受,她有许多事要做。她忙了家里,又要忙政府里的事。赵幸福是聪明的人,一定也观察到了我的这种生命状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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