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34章 拔苦救难(3)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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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云估计无人会认得自己,便缓步走入厅内。坐在大厅左侧酒席上的几十人,大多年纪老大,衣履华贵,不像常年在外走动的人,个个神昏气浊,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估计不是商人,就是当地的豪族士绅。坐在右侧酒席上的几十人,长相大多孔武有力,双目有神,衣着打扮或华丽,或质朴,不一而足。面上皆有风尘之色,一看就知是常年漂泊在外的江湖中人。

小云心里奇怪,按理说江湖人不太可能和商人士绅混在一起,厅中的酒宴究竟是一场怎样性质的聚会?在大厅右角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游目四顾,见陈孤鸿坐在靠近中央主席的一桌席上,正在和身旁的一名青年男子说话。此人衣衫华贵,行为颇为放肆,不时附在陈孤鸿耳旁,也不知说了什么,竟引得她掩口失笑。

不知为何,见二人行为亲密,小云多少感到有点不自在。收回目光,对坐在身旁的一名老者略一拱手,道:“晚生云天鹤,不知老丈如何称呼?”他之所以自称晚生,不是自称晚辈,是因道门清字辈在江湖中的身份已是不低,和其它门派的掌门人基本持平。他是荣字辈,所以就算对方身份再高,他最多也只是以平礼相待。老者闻言回了一礼,道:“不敢当,老朽商劲节。”

小云此前曾听木荣春提起过此人,商劲节少年时家贫如洗,双亲先后亡故,他只得再镖局里找了一份差使度日。几年后,他无意中得到一柄名为霜雪吴钩的上古仙兵,随后仗此成名。几十年来他行经天下,惩奸除恶,扶危济困,名声十分响亮。木荣春对他的为人,常常是赞不绝口。此时小云闻听是他,不由得肃然起敬,再次将手一拱,道:“久仰老丈大名,晚生实感敬佩!”

商劲节一笑,道:“小友过奖了,老朽只是徒有虚名,不足挂齿。”见小云形貌气度大异于常人,不免好奇,问道:“不知小友师出何门?”小云有心结识此人,于是实言相告:“晚生是道教门徒,初次下山行道,希望老丈多多提携。”商劲节连称不敢,道:“小友既是道门中人,想必知道木真人的近况,不知他一向可好?”

小云起身施礼,道:“托老丈鸿福,大师兄一向安好,此刻正在玉虚宫静修。”商劲节吓了一跳,道门荣字辈诸人,包括最年轻的荣浩,成名已有二十多年,他们怎会有如此年幼的一位师弟?说道:“你真的是木真人的师弟?怎么可能?”小云不愿多说,伸出两指,启动乙木神功,从指尖射出一缕夺目的绿光。二十多年前,商劲节曾亲眼目睹木荣春出手破敌,他发出的绿光和小云发出的完全一样,于是马上就相信了,道:“小友果真是木真人的师弟,老朽方才多有冒犯,请勿见怪。”小云哈哈一笑,心想:商老丈成名已久,但好像心眼有点不太好使,修炼乙木神功的人,就一定是大师兄的师弟?只怕也未必见得。有了木荣春的缘分在里面,二人说起话来更加交心,小云作为荣字辈,完全有资格和商劲节平辈论交,于是二人改口以兄弟相称。

小云从商劲节口中得知,此地名为白沙镇,他们所在的大宅,是一个名为行义堂的江湖组织的总舵所在地。行义堂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影响力有限,此前小云从未听木荣春提起过。但据商劲节言道,行义堂约有四五十人,在蜀郡东北部颇具影响力。堂主陈不染,在江湖中并无太大的名声,但具经济长才,极善于经营。他以行义堂的名义开有几十家商号,各种行业皆有涉足,并且手中牢牢掌握着蜀锦外销的控制权,所以他在白沙镇也算得上是一个头面人物。马上就要开始的酒宴,是为了庆贺他的五十寿辰。陈不染因身份特殊,所以前来赴宴的人也是品流复杂,既有商人,也有低品级的官员,再加上为数不少的江湖人,使眼前的宴会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

小云一面和商劲节说话,一面留意着陈孤鸿的举动,此时坐在她身旁的青年男子愈加放肆,开始动手动脚,陈孤鸿并不拒绝,浅笑娇媚,二人相偎相依,交头接耳,就像情侣一般,好不亲热。小云暗自叹息,陈孤鸿素负淫荡之名,估计也不全是空穴来风,她自己的行为的确有失检点。收回目光,道:“商兄,坐在陈孤鸿身旁的青年,你是否认得?”商劲节从人头的空隙中望了几眼,点头道:“认得,此人名叫文罄竹,是沉犀潭六臂龙王尚扶摇的入室弟子。他本人的功力不值一提,但倚仗师父所赐的睚眦之印,横行三湘,无恶不作。此人是丰都冥王阴长生的亲外甥,加上他的师父又是世间为数不多的几个高手之一,所以明知他平素为非作歹,江湖中也是无人敢管。”

此时,后堂传出清脆的击掌声,厅内安静下来,二十多人列成两队,从后堂步入大厅。商劲节小声道:“走在最前面的就是陈不染,他身后的中年人是行义堂的副堂主叶不落,二人是同门师兄弟。后面的二十多人,是他俩的弟子。”小云凝目看去,见陈不染身材矮瘦,相貌平常,气质并不出众。他的师弟叶不落,身材高大,神情不怒自威,反倒有一门宗主的气象。

陈不染走到大厅中央,作了个四方揖,道:“陈某家中有点私事,来晚了一会,累的大家久等,希望各位好朋友见谅。”大厅左面的商人士绅,纷纷起身回礼。大厅右面的江湖人反应各不相同,除了几个年长的人,在座位上抱了抱拳算是回礼了,其他人毫无反应,就像未曾听见,仍旧在交头接耳,小声说着话。可见行义堂的江湖影响力的确小的可怜,众人都不能给予足够的尊重和保持最起码的礼貌。

陈不染尽管被众人无视,受了冷遇,神情却无丝毫变化,而叶不落脸上早已露出了愤愤不平之色。小云心里一动:作为一派掌门,陈不染自有过人之处,单这份宠辱不惊的城府,就不是他的师弟所能比的。

待商人士绅归座,陈不染道:“今日是陈某的五十贱辰,各位朋友能够赏光,陈某感激不尽。想必大家早已饿了,咱们这就开席!”双掌一拍,几十名婢女从后堂鱼贯而入,每人手提两个食盒,开始挨桌布菜,行动利索,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已全部布好,酒宴正式开始。小云此时方才发现,酒桌上的餐具皆是一色的黄金制品,不免暗暗咋舌,行义堂只是一个偏处一隅的小门派,竟如此豪奢,当真让人想不到。但如此高调的显富,或许会招来灾祸。

酒过三巡,陈不染起身离席,开始挨桌敬酒。等他走到自己卓前,小云自称是商劲节的弟子,和他对饮了一杯,得以蒙混过关。敬酒完毕,陈不染回到主席,并不就坐,高声道:“各位好朋友,今日酒宴,一是为了庆贺陈某的生日,二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三天前,小徒褚诚臣已被左太爷破格任命为本省都尉,不日就要上任了。”

听他说完,坐在左面的商人士绅,爆发出一片啧啧的赞叹声,甚至有几人离席走到陈不染身前,当面向他表示祝贺。大厅右面的江湖人,多数无家无业,独来独往,平日从不和官府来往,听闻此事自是毫不关心,无人理会。小云心知,不论是谁,只要有一官半职,他的家族就会享有免租和免服役的待遇。眼下本省的租税已高的离谱,此时能当上一官半职,尤其显得可贵。陈不染的弟子既在本省为官,以后他就可以借助官府的力量,挤压排挤商业上的竞争对手,厅中的商人士绅大多和行义堂有生意往来,此后只有乖乖俯首听命的份了,他们又怎敢不努力奉迎巴结陈不染呢?

一时间,大厅内谀词如潮,商人士绅纷纷称颂陈不染教徒有方,为国家培养了一个栋梁之材。陈不染十分得意,领着一个相貌英俊的青年,在宴席中间来回走动,将他引荐给商人士绅认识。这个青年,自然是马上就要上任的本省都尉诸诚臣了。

就在此时,一名青年从行义堂的二十多名弟子中排众走出。他大约二十岁左右,身材高大,面色青白,走到大厅中央,面向陈不染的背影,道:“师父,您此举是否有失公平?”声音极大,语气不善。

陈不染缓缓转过身来,面色阴沉,盯着此人看了一会儿,大喝道:“柳诚志!你莫非想造反不成?”声音如铜钟大吕,震得桌面上的杯盏,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一怒之威,竟至如斯!他不仅是一派掌门,同时也是一名成功的商人,平日极少显露霸气,商人和士绅从未想到,他发起火来竟是如此怕人。其中有几人胆子小,此时已是面如土色,抖个不停。

柳诚志转头向身后看去,见除了师叔叶不落露出少许的同情之色,其他的师兄弟全将头转向了一旁,不敢和他的目光接触。同门虽多,竟无一人肯为自己主持公道,天理何在?形势如此不利,他反而愈加有了勇气,转头直视陈不染阴冷的目光,毫不退让,冷冷的说道:“你不是官家,就是顶你几句也算不得造反。你行事不公,已不配当我的师父。”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国家以儒术治国,一向重视伦常,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当众不认师父,等同于不认父亲,大悖伦常,完全违背了当时的价值观。他话一说完,众人就知事情不妙,只见陈不染面色变得雪白,想是气愤已极,身体一晃,冲到柳诚志面前,抡起右臂向他脸上抽去。含愤出手,劲力十足,一旦击实,柳诚志轻则被打掉几颗牙齿,重则难免丧命。

小云心里不忍,一个大好青年只是言语出格,何必伤他性命?见厅内无人上前解劝,便从桌上拾起一根鸡骨,抖手甩出。以他的功力,虽是后发,反而先至,不等陈不染的右掌击中柳诚志,鸡骨已提前击中他的右臂。陈不染感到曲池穴上一麻,右臂所含的劲力消失得无影无踪,啪的一声脆响,凭借强大的惯性,右掌仍是击中了柳诚志的面颊。但除了在他脸上留下了五个鲜红的指印,并未给他形成实质性的伤害。

陈不染转身向鸡骨飞来的方向看去,找了一会,并未发现偷袭的人。他是行义堂的掌门,一掌未曾击毙柳诚志,再行出手,不免大失身份。于是“哼”了一声,转身回到主席坐下。

柳诚志方才已在鬼门关走了一回,但他自己并不知晓,转身跪倒,向坐在右面的江湖人行了一个大礼,说道:“各位皆是江湖前辈,不知能否听在下一言?”声音颤抖,情绪很是激动。

只要是人,就有同情心,听他说完,席间就有一人高喊道:“小伙子,你不用怕!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大爷我为你撑腰!”陈不染见说话之人五短身材,神情剽悍,是以八棱绝命锤威震江湖的李成霸,心想:李成霸的功力要高于我,但他一向狂妄自大,绝不会暗中出手,方才用鸡骨偷袭我的不可能是他。

柳诚志起身,抱拳向李成霸再施一礼,道:“多谢前辈主持公道!在下此次不为别的,只是为争一口气。今年七月,左太爷准备从省内提拔五名中下级军官,其中两名校尉,三名都尉。我们行义堂在维护本省治安方面,素有功绩,左太爷就将其中的一个都尉名额分给了本门。我们师兄弟二十五人,要数大师兄为人最为仗义,功力也最高,我师父就决定把都尉名额给大师兄赵诚信,大家皆无异议。谁知后来发生了变故,有一股悍匪窜入我县境内,烧杀掠夺,无恶不作,官兵几次前往缉捕,皆未成功,并且伤亡多人。县太爷无奈,就让我们行义堂前往缉拿悍匪。接到命令,本门上下倾巢出动,出发前我师父曾言,不论是谁,只要能擒住或是击毙匪首吴大疤,就将都尉名额给他,绝不食言。”说到这里,他转头面向陈不染吼道:“师父,此刻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你说你没有说过此话?”言语咄咄逼人,对自己的师父已无半点礼貌。

陈不染的确曾说过此话,闻言无法作答,哼了一声,把头转向一旁。小云眼尖,发现他在转头之际,眼角抽搐了一下,太阳穴上青脉暴起,已知他起了杀心。柳诚志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接着道:“我家一向贫寒,每年完租的压力极大,我极需捞取一官半职,以解脱困境,都尉名额我志在必得。是日出发后,我们师兄弟二十五人在全县展开缉捕,谁知吴大疤十分狡猾,我们找寻数日,竟无法发现悍匪的行踪。大多数同门都已丧失了信心,陆续撤回白沙镇,五天后,就只余下我一人。我并不死心,又找寻了十几天,终于发现悍匪盘踞在小包庄。此后十多天里,历经大小几十战,我最终将三十多名匪徒全部击毙,其中当然也包括匪首吴大疤。但我也身负重伤,回到白沙镇后,在床上休养了两个多月,伤势才痊愈。”用力扯开上衣,道:“诸位前辈请看。”

众人凝目看去,不由得失声惊呼,有几个士绅胆子太小,竟吓昏了。只见他的上半身大大小小的创伤,竟不下四五十处之多,此时伤口虽已长好,但形成的疤痕,色泽艳红,凸显于体表之上,就像一条条吸血的毒虫黏在身上,看上去十分的恶心。伤口如此之多,可见当时战况是何等的惨烈,小云见其中一条疤痕从他左肩直到右腰,长约尺许,受此重创他竟能活下来,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此人为人坚毅,韧劲十足,行事果决狠辣,为了一己之私竟不认师父,是十足的枭雄心性,未来一旦走上邪路,势必祸乱人间。

柳诚志掩起衣襟,转身面向陈不染,缓缓道:“师父,匪首吴大疤既是弟子所杀,依你先前所言,都尉名额就应当给我,但你为何又把它给了褚师弟?究竟为什么?你发发善心告诉我吧,也好让我死得明白!”他心知自己已和师门反目,宴会结束后,八成难免一死,所以说话已不留任何余地。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已是咬牙切齿,眼里尽是怨毒之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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