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上又一次用力，我很是费劲地说完了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三个字。

朱由检的身子微微一颤，虽然被他以极快的速度掩饰过去了，可是我分明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什么——暂时就连自己也说不清的东西。

不知不觉，他竟然只是象征性地将手卡在我的脖子上，根本就没有用力，似乎只是在维持这样一个姿势。

心中暗喜，一定是自己的话打动了他。

本着趁热打铁的精神，我接着道：“信王殿下，你还记得吗，我们曾经见过一面，那日我还因为开了一些不该开的玩笑，而被皇后娘娘罚跪在御花园，那晚大雨如注，洛英一直跪着直到夜色爬满苍穹。”

见他丝毫没有反应，我又道：“洛英还记得当年殿下对皇后娘娘所说的话，从那时起洛英就知道您是一个具有雄才伟略的人，区区一个王爷，实在是太过屈才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朱由检似是在嘶吼。

“我没有胡说。”我想了想，又道：“实不相瞒，当时皇上曾经亲口说过，五弟更适合做这样一个位子。殿下要是不信，皇后娘娘大可作证。”

这些话，我在心里预想，甚至是排练了无数遍，今儿个也总算是顺顺当当地说全了重点，可是我从未想过，我竟然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说出来的。

此时此刻，他的手依然卡在我的脖子上，虽然仅是象征性的，可是还是让我觉得心里添堵。

“你说够了没有。”朱由检不仅手上的力气在一瞬间加重，就连手臂都用足了力气，他似乎是打算在掐死我以前先把我给拎起来，这是不是在炫耀自己的力量，更是在给一旁看好戏的袁梦报仇。

“你……”喉咙被用力掐的喘不过气来，我忽然意识到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于是只觉后背又渐渐涌起了一阵彻骨的寒意。

因为我忽然意识到，就算他朱由检现在杀了我，皇后只会装作没看见，至于朱由校更加不会为了我而和五弟起冲突，再说他现在都病成那样想着也是有心无力。

倘若我死了，从某种程度上说，慧慧将是最大的受益者，她一定会为了我，当然首先是为自己，不顾一切地向信王发难，暗杀，毒杀，我不敢再往下想。

在整个皇宫我和慧慧关系不一般是人尽皆知的事儿，作为一个政治家，她一定会利用我的死，公然向信王“宣战”那朱由检的登基之路，又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呢。

还是那个不变的原则，不能因为我的出现，而让历史产生过大的偏差。

“你怎么了。”朱由检竟然一改先前的冷厉，赶紧将我拥入怀中，关切道：“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冷哼一声，你被人掐着脖子这么久试试看。

“你不会有事儿的，一定不会。”他这是在胡说写什么，弄得好像我马上就要香消玉殒了一样。

看着朱由检的样子真的好让人感动，可是现在的我却一点都不感动，就在前一刻，他也是这样对袁梦的，在即将临的某一刻，他一定还会这样对其他人的。

过了会子，就见他的脸又一次冷了起来，仿佛刚刚的关心都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一样。

“真不愧是孙承宗的女儿。”

这话听着奇怪，似是在夸我又是在贬我。

我不禁摇摇头，因为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你能够说出这些话来，还真是不一般。”朱由检轻轻叹了口气，语声缓和了不少：“能想到这里还敢于说出来还真是难得。”

“殿下，那么你是不责怪洛英的冒失和唐突了。”我试探性地问道。

朱由检忽然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极度粗鲁地将我拽向他的怀里，只觉后背如遭重击，我并不厚实地后背就那样撞在了他略显单薄的胸膛上。

“我当然明白她在勾引我，还真是要谢谢呢。”一股温热的气体从我的耳垂向上蔓延，我的脸好像开始红了。

“这么快脸就红了，那你刚刚是怎么看下来的。”戏虐的语声在耳边想起。

我双眼微闭，不想看到朱由检的模样。

“不过嘛。”他忽然卖起了关子：“你自以为聪明，实话告诉你，你的那点心思本王又岂会不明白，要想自保，要想在将来顺风顺水，就必须得有牺牲。当然这次还要谢谢你，否则本王就真要在这里和她共赴巫山了。”

牺牲，我猛地打了个哆嗦，这个词似乎蕴含着许多含义呢，不会是像现在的那些网文里所写的那样吧，要真是那样的话，你不如杀了我来的干脆。

原来，我才是那个最天真的女人，我所谓的自保行动，很有可能在第一天的第一步行动就夭折，从而演变成为一出作茧自缚的戏码。

啊！啊！不要啊！

“你放心，没人要你以身相许，到时候你只要配合我就行了。”

配合，配合什么。

我嘴微张，痴想着他话中的含义。

痛——痛——痛

虽然不要我以身相许，但却要我的脸蛋承受这样钻心的疼痛。

我想忍住，可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推开了他，怒吼道：“信王殿下，你闹够了没有。”

朱由检背对着袁梦，对我露出一抹坏坏的笑，还没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他竟是直接拉着我跪倒在了袁梦的身边，对袁梦道：“替本王教训一下这个贱人，也给自己出出气。”

呵呵，这叫什么配合，配合你让自己受虐不成。

就在袁梦的巴掌即将打到我脸上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制止了袁梦的行为，定睛一看，既出乎意料又不出乎意料，那人是慧慧。

我仰视着慧慧：“你怎么来了。”

慧慧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直截了当地给了袁梦一巴掌，厉声呵斥道：“贱人，谁给你的胆子。”

霸气十足，完全没把朱由检放在眼里。

袁梦求救似的看向朱由检，朱由检的嘴角微微上扬，完全无视袁梦的求救，这好奇怪啊！

“起来。”慧慧一把将我拉起，朱由检忽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眸子里是了然的情绪，未来的朱由检究竟是多复杂的一个人。

“洛英。”慧慧轻轻唤了我一声，手在我的脸上摸着，“很疼吧。”

我点点头，再也忍不住了，趴在慧慧的肩头上放声大哭。

慧慧一边轻拍我的后背，一面冷声道：“你放心，今日你的耻辱我一定替你讨回来。”

我茫然地点头，哭过之后脑子好像清醒了不少，我又一次陷入了一场无休止的争斗。一面是想做最后一搏的奉圣夫人客映月，一面是城府深到你无法想象的信王朱由检。

可笑的是，最初就是自己将自己带入了这个暗无天日的争斗当中。

什么自保，好好过日子不好吗，可是现在朱由检让我配合他，也就是说我已经无可选择地加入了他的阵营。忽然发现，皇后也好，陈圆圆也罢，她们哪里是帮助自己认清现实，分明就是将我拉入了深渊。

至于皇后，她更不是为了帮我，她根本就是探明了我有自保的打算，然后不由分说地将我拉向她和朱由检的阵营，就好似多年前一样，起到打击奉圣夫人的目的。

在这些老谋深算的政治高手面前，我的那一点小聪明实在是不值一提。

“别担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的。”

“我知道。”

一面是慧慧，一面是皇后，从相遇的那一刻，一切便注定是个错误。

我尽量告诉自己，她们都不想害我，只是在政治分歧与历史宿命面前不得不这么做。

“还在想刚刚的事情吗。”慧慧轻声问。

我赶紧摇摇头：“没有，你都救了我，我还去想什么想。”

“那样最好。”慧慧忽然停住脚步，双手捧着我的小脸儿，眼里全是泪水：“敢把你打成这样，分明就是明摆着和我作对。”

忽然间脑子里想明白了一个问题，这样的关心或许不那么出于真心，但是即使虚假的温柔，也胜真实的冷酷，千倍百倍。

我毫不犹豫地靠在慧慧的肩头，泪如雨下。

皇后，信王，你们看见了又如何，我真是太累了。

你们的争斗，你们的游戏，我都不想参与。

我只是我，洛英——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误入大明朝的高中毕业生而已。

“洛英。”不知道过了多久，慧慧那略显无力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我吸了吸鼻子，勉强让自己心绪归于平静。她适时地递了块帕子给我，我赶紧接过在脸上胡乱地擦拭一通。

“哭够了没有。”

本来已经渐渐平静的心，在她的一句话之后便又一次陷入了无限翻涌的状态，虽然我明白朱由检是想利用我去掩饰什么——即便他没有明说，我还是很明白，他这是在假扮昏君，从而让魏忠贤以为他就和之前的朱由校一样，可以被轻易地玩弄于鼓掌之间。

心里再是清楚不过，但心里上还是不能接受他那样暴虐的行径，于是，此时此刻，我又一次泪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