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黎明时分，我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才惊觉自己居然保持着那个近乎坐着的姿势睡着了，另一侧的陈圆圆，意料之中的也是如此。

她对着我眨了眨眼睛：“姑姑醒了。”

“那是。”清晨出口的第一句话总是分外的沙哑。

“姑姑，时候不早了，快起来洗漱吧。”

我下意识地看向外头蒙蒙亮的天空，不禁调侃一句：“这就叫时间不早了。”

“姑姑难道不去乾清宫，不想见信王。”

“你。”惊讶之余，我不由得伸手指着她，很是不礼貌。

“因为圆圆知道，姑姑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女子，您求的不是自保，您还有更大的谋划。”她淡然道。

更大的谋划，我真的从来就没有想过，充其量也就是自保求个平安。

至于为什么要去见崇祯，那是因基于我对未来历史的了解，所以才要接近他，在他的登基路上，留下自己的身影，可陈圆圆怕是想到了歪处，去费尽心机的做一个皇帝的宠妃，从某种意义上说无异于自讨没趣。

毕竟，伴君如伴虎，这话也是很有道理的。

既然她会这样认为，那试问宫里的其他人又会如何去想呢，皇后会否也是这么想的，我那样做之后，她会不会后悔破费心思地将我拉向她这一边。

一个好心的帮助，却换来了一个存了歪心的狐媚子，不会的，皇后素日里知道我的为人，所以她不会多想的。

为人——难道现在自己已经做的一切，还有将来打算做的一切，又有哪一件是符合自己以往的为人呢。

“姑姑。”陈圆圆轻轻叫了我一声，“机会就是在犹豫中丧失的。”

深深叹了口气，既然事到眼前，便再也没有逃避的可能了。

麻利的穿好衣服，简单的收拾一番，简单的洗漱，我轻轻推开门，一阵凉风从脸上吹过，一个整装待发的自己就此出现在了半开着的门前。

“姑姑，事关前途命运，一定要成功。圆圆一直记着姑姑对圆圆说的话，不论姑姑是一时戏言，还是姑姑真的可以未卜先知，这都不重要，至少姑姑给了圆圆希望，如果姑姑失败了，那圆圆在宫里的日子想着会更加的如履薄冰，姑姑是这宫里第一个真心对圆圆的人，所以圆圆毕当尽全力为姑姑分忧。”

听完她的肺腑之言，我惭愧地地低下头，我哪有她说的这么好，我是一个感性而现实的人，然而这个时候，现实战胜了感性，不知道这究竟是好还是坏。

我给她所谓的预言，还不是存了大大的私心。

我深吸口气，回头看了她一眼，莞尔一笑道：“洛英何德何能，能有圆圆姑娘这样的高参从旁指点。”

“姑姑客气。”她深邃的眸子又在我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圆圆仅是就事论事，稍稍出出主意罢了，而且，我们俩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我微笑着重复了一遍：“一跟绳上的俩蚂蚱”

把人比作蚂蚱，听着怪怪的，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她含笑道：“依着姑姑的性子，只要这次事情办成，姑姑哪里会亏待圆圆。”

我呵呵一笑，说到底还是互相利用罢了，临走前我又一次开口调侃：“但愿不要是一根藤上的俩苦瓜就好。”

她摇了摇头，面含笑意，转身回了屋子。

视线被这个十五六岁的纤细背影所定格，陈圆圆——旷世之奇女子也。

行在去往乾清宫的路上，抬头望望天，黎明时分的天色格外别致，入眼的不论是宫墙还是宫殿，总是觉着多多少少带了些许朦朦胧胧的感觉。

现在是夏天，却更像是秋天，雾蒙蒙的一片，欲盖弥彰地阻挡着你的视线。

总是想自己能够快些到达乾清宫，脚下不自觉地加快了步子，到了最后我索性是跑了起来，阵阵晨风伴着夏日黎明难得的凉爽，打在脸上却是没有任何缓冲的——疼痛。

不远处，乾清宫的轮廓已大致显现，还是那样的雄伟壮丽，还是那样的无限奢华。

当昨日已成回忆，当自保迫在眉睫，我再是没有心思欣赏这沉溺在寂静中的金碧辉煌。

现在的信王殿下，不久之后的崇祯皇帝，你倒是顺利进宫了没有！

脚下的步子，又一次迫不及待地加快，脚下像是踩到了什么，险些摔倒，可这还是没能阻挡我前去自保的步伐。

待跑到近前的时候，才发觉放眼整个乾清宫居然还没有一个人。

心里突地掠过一丝喜意，看来这一次我来的还挺早，可再一看到这空空荡荡的四周，不禁觉着多了一份凄凉和萧瑟的意味。

“洛英姐姐。”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紧着着一只手突地拍在了我的肩膀上，我肩头不禁一颤，缓缓转过身子，呼出口气，果然是苡若，眼睛在她的身上打量了一会儿，抱怨道：“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吓死人的。”

我抚了抚心口，让自己赶紧平复情绪。

“姐姐，都是苡若的不是。”她对我笑笑，倒是一副很懊恼的道歉模样。

“你怎么在这里。”我好奇道。

见她不语，我又半开玩笑地开口道：“你这不会是来等我吧。”

“姐姐说对了，苡若这次来还就是为了等姐姐的。”

“为什么”问完之后，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个弱智到极点的问题，无非是皇后看穿了我的心思，让苡若早早先来这里候着。

“皇后娘娘说了，今日信王进宫，心里还念着当年姐姐曾与信王殿下有过一面之缘，想着姐姐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这次听说信王进宫，姐姐一定会来。”她顿了顿，仍是淡定从容地向我解释：“不过这会子要见信王也着实不易，怕姐姐等乏了，所以特意让苡若过来陪着姐姐。”

我莞尔一笑，轻声道：“那还多亏皇后娘娘费心了。”

一面感叹皇后心思上的的细致入微，一面也佩服苡若的随机应变，这话说的，要是真不知情的人听去，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儿。

“这个时候，皇后娘娘身边最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也不知道你来陪我闲聊，娘娘那里是否还都顾得上。”

“那就不用姐姐费心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自然是个个得力，少了苡若一个想着也是无碍的。”

“那就好。”我本能地应了一句。

少了苡若，皇后那里或许还不会出什么乱子，可是我身边若是少了她的人，她怕是就会担心了，其实自己心里清楚，在很多时候自己做事都是一个不怎么入流的人，对于我这种感性大于理性的人来说，放一个机敏的丫头看着显然是稳妥之举。

“姐姐。”苡若指了指渐渐泛白的天空，对我道：“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实不相瞒今日皇上要单独召见信王，姐姐要是想见信王，怕是得等着皇上召见结束了。”

我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接口道：“那是自然。”

心中想的却是，不知不觉都到了朱由校单独召见信王的地步了，那朱由校的日子又还剩多久，信王朱由检的登基之路又会以怎样的一种方式上演，几个时辰以后我和他的相见又会是以怎样的一种方式开始，又会以怎样的一种方式收场。

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次御花园初见的场景，那样坚毅的眼眸，那样的心机和城府。

时隔数年，此刻稚气尽脱的他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脑中一片空白，对于未来的一切，既期待又恐惧，既有点儿不知所措，又有点儿心向往之。

再过一两个时辰，一切就都将揭晓。

“姐姐。”不知是苡若刻意放低了声音，还是我因陷在飘渺的思绪当中，只觉得入耳的声音很轻很轻。

我恍恍惚惚地应了一句：“什么。”

“站在这里太碍眼，要不我们去别处吧。”

想想也是，于是我便自觉跟上了苡若的脚步，向偏殿的茶房走去。

刚一入内，就见里面正煮着茶水，一个小丫头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下意识地回过身子，她还未及欠身行礼，苡若已淡淡吩咐道：“你下去吧，这里有我在就行了。”

“奴婢遵命。”她转身离开的时候，我无意中在她身上扫了一眼，这个丫头，我虽喊不出名字，但可以确定是皇后宫里的人，看来为了今天，张嫣连这样细枝末节的地方都考虑到了。

“坐吧。”

“嗯。”脑中仍旧想着皇后的周全细致，于是忍不住对苡若道：“皇后娘娘还真是事事上心呢。”

“娘娘一贯是如此。”

我轻笑着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的欲望。

“姐姐，都说茶水最能凝神静气，这个时候喝一些必然是有好处的。”苡若从容而优雅地起身去倒了一杯茶放在了我的面前，似乎就如平常一样若无其事，这还真不愧是皇后身边的女官。

我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味道很是甘甜，似有越品越有味道的意思。

苡若见我品茶时一副陶醉的模样，她也为自己倒了杯茶，优雅地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