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对于我这个悲观主义者而言，我必然是惧怕死亡的，但是我从未想过自己什么时候会死，特别是穿越到了大明王朝，我更是没再想过这样类似的问题，不是不去想，而是实在没有勇气去想。

因为在不知不觉中，我慢慢意识到一个问题，我的命运在大多数的时候往往都是托管的，托管给这段历史，托管给天上的上帝。

我当然不是一个拥有宗教信仰的人，可是在一次次无能为力，一次次事与愿违过后，我这个自小接受唯物主义世界观的孩子，也终于有一天要把一些我无法弄懂的问题去运用西方神学加以解释。

顿时我顿悟了，因为上帝是人类的主宰，我们的喜怒哀乐就像这历史宿命一样，在我们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而我们所做的努力也好自我放弃也罢，不过是我们走向预定宿命的一个过程罢了。

要是中学的政治老师知道我现在这样胡思乱想，那她的鼻子又是否还在那个正中的位子坚挺依旧。好吧，我承认我的思想太消极，可是此时此刻，眼睁睁地看着朱由校等死，我又哪里还能强撑着装着乐观。

人的失望情绪一旦到达一个极点，那人的思想也必将走入另一个极点，或是无限乐观，或是无限悲观。

起初的几天里，我还能用疯狂的工作来让自己麻木，可是到了后来我就再也笑不起来了，看着朱由校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弱，而我能做的只有装作若无其事，至少现在我还不想让别人觉着我这是在哭灵，她的那些妃子可以哭的光明正大，就算哭的晕过去，顶天了左不过是在乾清宫失态罢了，而我要是放声大哭，那就真成了不折不扣的——哭灵！

八月，正是暑气最盛的时候。

虽然我的心已然是冷到了极点，可是八月的太阳却是炽烈的活像一团火。我怀着万千思绪，静静地站在廊檐下，任凭炽烈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透过殿顶上金黄色的琉璃瓦，毫无保留地顺着我的头发倾泻而下，过了一会儿，我不禁向后退了几步，躲避着这极不和谐的炽热。

“小姐。”恍恍惚惚的，听出是云儿的声音。

我白了她一眼，佯怒道：“又忘了之前和你说的话了。”

她赶紧摇了摇头，用手轻捂住嘴，面上竟是带了丝丝笑意。一见着她的笑容，就有点儿气不顺了，找准时机打断了她的话：“也不看看这什么时候，居然还好意思笑。”

“有高兴的事儿为何不能笑。”出乎我的意料，云儿被我这么一提醒居然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云儿向来是一个做事谨慎的人，她这会儿敢于毫不避讳的放声大笑，难道是朱由校的病情出现了转机，不自觉地我竟然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不是皇上的病情有了转机。”我压抑住心中的窃喜，尽量平静地向她求证。

“姐姐怎么知道的。”云儿的眼中闪过一抹好奇之色，“云儿正要和姐姐说呢。”

“你一见到我都敢笑成这样，我就知道一定是出了喜事，否则你没这个胆子。再说今时今日，还有比这更大的喜事吗。”虽然我的猜测已经得到了证实，可还是觉着怪怪的，这个喜讯来的太突然，来的甚至都要违背历史了。

不过，听见这样的喜事儿，哪里还顾及的了那么多。

“皇上醒了吗。”我竟是高兴地跳了起来，急问道。

云儿把头一扬，脑袋轻摇，面上笑容微僵：“那倒是没有。”

我就如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在心中瞬间积攒起的兴奋一下子就被抽空，从高空跌落到低谷居然是这种感觉，我不由得瞪了云儿一眼：“你不会是为了逗我开心，而刻意编的瞎话吧。”思来想去，也只能往这上面想呢。

云儿对我摇了摇手，脸上露出少见的童真模样，郑重道：“皇上虽然没醒，但是据说有位神医给皇上开了张方子，听说是可以包治百病的。”

我在心底一个劲儿地摇头，可是脸上还必须表现出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就中国历史而言，皇帝每到弥留之际，不论是民间还是朝廷上多会冒出一两个神医，拿出一两种自诩药效堪比仙丹的神奇药丸。

历朝历代的皇帝大多有服用仙丹从而延年益寿的传统，所谓仙丹里面大多含有水银一类的有毒重金属，暂不论能否延年益寿，就是服用以后是否会对身体造成伤害也是有待商榷的。

不记得自己在哪里听过这样的一句话“所谓仙丹就是吃不死人的毒药。”当云儿说起这一类的神药，我的心情更是可想而知。

“姐姐，有了灵药您还担心什么。”云儿刻意又向我靠近了一些，小脑袋几乎都要蹭到我的肩膀上，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对于她这会儿的天真我还真是没话说了。

存着对所谓灵丹妙药的最后一丝期待，跟着云儿去了一趟太医院，原先那些个面上苦大仇深的老太医，此刻仿佛是要焕发第二春，一个个手脚麻利，面露喜色地准备着所谓的仙药。

兴冲冲地去了太医院，我这才得知那药还未准备好，于是我索性打发云儿先回去照看着，我独自留在这里等着一会儿仙药好了便亲自送过去。

也正是因为这样一个随机的安排，我终于有机会目睹了这坑爹的制作过程。

将上好的粳米洗净，将其放在木甑中蒸煮。木甑底部中间放置一个长颈大口空银瓶，一边蒸煮一边添加米。反反复复，待瓶中“仙露”满后就成了所谓的“仙方灵露饮”为了方便旁人的理解和记忆，我认为它还可以通俗的被称作“米汤”。

“姑姑，仙药已经好了，姑姑是要亲自送过去还是……”一个见习太医模样的人，端着“米汤”恭敬地向我询问。

我对他点了点头，却是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瞪了他一眼，正色道：“洛英不懂医术，你看这仙药难道真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那人被我问的一时语塞，满脸尴尬地站在那里，手上还端着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忍不住在心底冷笑，这居然就是所谓的仙药，也不知道是这帮太医太没水准，还是他们一看情势危急什么仙药都敢用，要是这会子我拿上一瓶敌敌畏，这帮老家伙怕是都会如获至宝似的对着朱由校一通乱喷。

“我在问你话呢。”等我走出思维的时候，他居然还没有回话，看他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他现在应该已经死了一万次了。

里面的太医好像是在有意保持着沉默，见我在这里为难一个实习生，那些老家伙居然都能沉得住气。

那人被我盯得满脸通红，端药的手也愈发地颤抖起来，就在我打算接过药离开的时候，他居然破天荒地开了口：“姑姑，既然是仙药，那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自然是说不准的，不食用一下又怎么知道管不管用。”

他似是说的言之凿凿，本已压下的那股子怒气又被他这一番荒天下之大缪的言论给提了起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按着你的意思，你是要拿皇上做活体实验了。”

他的脸骤然间变得苍白，端药的手又是猛地一抖，幸好我及时扶住，“仙药”总算是没有洒出来。

一路上走的很慢很慢，甚至恨不得自己永远也不要走到乾清宫，我宁愿朱由校是自然死亡，也不要朱由校被这种所谓是仙药实在是“米汤”的东西坑害致死。

尽管我已经尽可能地放慢脚步，但我还是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乾清宫。

“姐姐怎么才来啊。”云儿赶紧迎了上来，急问道：“我和韵凡彩莲她们都等了好一会儿了，姐姐要是再不过来，我就要打发人到太医院找你了。”

我无精打采地点点头：“是吗，仙药好了，还不赶紧叫人送去。”

云儿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小声道：“难道姐姐不亲自送去。”

“你没听见我让你叫别人送去吗。”不管是谁，反正我是坚决不会把这种坑死人不偿命的玩意儿送进去。我看了看站在云儿身边的几个宫女，无声地表达着这样一句话……这东西你们谁爱送谁送去。

韵凡忽然向前迈了一步，我把“米汤”递给她，她未言语，而是径直走了进去。

我无力地转过身子，背对着云儿道：“这东西要是真能挽回皇上的生命，那皇上还真是洪福齐天呢。”

“一定会的。”云儿似是不明白我话中暗含的讽刺意味，只是一味地安慰我，让我不要放弃希望。

霎那间，脑中一片空白，全身的力气像要被抽空一般，身体疲乏到一个极点，心灵也跟着疲乏到了一个极点，整个人开始不可逆转地向后倒去。

我仿佛听见了头部撞击地面的声音，我是不是死了，是不是不用面对接下来的事情了，到了现在我想着的竟还是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