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醒转的时候，我惊觉自己居然在平日所居住的屋子里。

脑中思绪一片混沌，勉强让自己稍稍静了静心，突地想起自己之前好像是晕过去了。我慢慢坐直身子，又从边上拿了两个大靠枕放在身后——这枕头应该是有人事先为我准备好的。

外头似是有人听见了动静，匆匆推门而入，还是那一袭粉白色的纱裙，洁白如雪的肌肤在纱衣的映衬下若隐若现，不由分说地在空气中播撒着一种叫做诱惑的东西。

“陈圆圆。”我有点儿不可置信，声音也因为心里的不确定而显得有点儿虎头蛇尾，本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可定睛一瞧，试问这皇宫里又有谁能有这种妖媚与出尘并存的特殊韵味。

“洛英姑姑。”陈圆圆低低地叫了我一声，想着是被我刚刚的突兀称呼给惊着了，发出的声音竟也有几分发颤。

“你怎么在这儿。”我一面理了理微乱的衣服，一面看了看边上的凳子，低声道：“坐吧。”

陈圆圆对我浅浅一笑，也没有刻意地同我再去客套，而是径直走过去坐下，然后面色沉静地看着我，完全走出了刚刚的小失态。

对于眼前的这个女子，我洛英是由衷的佩服，虽然是初次进宫，但不论是行为还是言谈，既不显得唯唯诺诺，也不显得过分张扬，一张倾城的脸蛋，让她在宫里引得无数人的侧目。

要是这样一个女子到了崇祯身边，那必然是要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忽然涌起一丝惆怅。不过印象中历史上的陈圆圆与崇祯并没有过多的交集，但至于她日后是怎么和吴三桂乃至李自成扯上关系的，我还真是弄不清楚呢。

“姑姑。”陈圆圆的脸刷地一下子泛起一小片红晕，一贯平静地语调这会儿却是极为罕见地带了些孩子气，“姑姑，圆圆知道自己长得美，可也经不住姑姑这样看呀。”

闻言，我立即收回目光，想岔开话题稍作掩饰，可越是这时候，我越是说不出话来，知道最后我因无法抵御的尴尬，脸也涨得通红。

陈圆圆眉毛微挑，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一面满足了心中想笑的欲望，同时又不至于令我觉着尴尬。这样的女人还真是不一般，不令人讨厌，却令人羡慕。

“对了，你怎么突然会住在这里了。”我疑惑地看向她。

她沉吟一瞬：“自从姑姑晕倒以后，云儿姐姐就一直守在乾清宫的偏殿里，因为这里的位置恰好腾出来了，芦公公便吩咐我先住在这里，若是皇上醒来传召，再派人叫我过去。”

我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看来这几天云儿又要辛苦了。

待我起来之后，陈圆圆忽然开口问道：“圆圆现在左右闲着也是无事，不如让圆圆替姑姑梳个头吧。”

我并未多想，只是坐到镜子前，轻声道：“那就麻烦你了，洛英的身份摆在这里，简单一些就好。”

“圆圆明白。”她轻声应了一句，就见她已然摆弄起了我的头发。

我没去看她具体帮我弄什么发饰，想着以她的美名，就是随便弄上一弄也是很不错的。双眼微闭，直挺挺地坐着，很享受她的纤纤玉指划过发间的那种温柔触感，意识有些微飘离，我好似回到了现代置身在一家理发店里，按摩师正娴熟地替我做着头部按摩。很轻松很轻松，似是要我忘掉所有的疲惫。

“小姐。”云儿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许是被眼前的场景给吓着了，透过镜子，不难发现一个额头冒着汗珠的小姑娘正愣愣地站在门边。

“进来呀。”我的意识完全回笼，有意提高了分贝。此时的陈圆圆像是才知道门口有人站着，本能地回头看了看，给我梳理发髻的手也是微微一滞。

“小姐，你这样不太好吧。”云儿跑到陈圆圆边上，透过镜子，就见云儿正不着痕迹地从她手上接过梳子，小声道：“云儿素日里知道小姐要梳什么发饰，所以还是交给云儿吧。”我看了眼云儿，云儿没有却理会我质询的眼神，只是一味地替我梳头。

心里摇头，这丫头今儿个是怎么了，她素日里是从不帮我梳头的。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不要出声，一前一后这个技术差距对比太过明显，我的头发好像已经被她弄断了一根。

“云儿姐姐，还是圆圆来吧，圆圆看姐姐现在的心思全不在上头。”也对，云儿以前是当丫头，梳头的技术自然比不上陈圆圆，但应该还不至于一上来就把头发梳断。

云儿索性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对陈圆圆微微欠了欠身子，恭敬道：“云儿不过是个丫头罢了，哪里担得起姑娘一声姐姐。”

我听得莫名其妙，陈圆圆却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强拉过云儿的手：“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姐姐不要这么紧张，圆圆现在怕是宫里身份最不明确的一个了，你没听洛英姑姑说皇上要把我指信王殿下呢。”

听完两人的对话，我这才恍然大悟，陈圆圆到底还是皇后的父亲给天子寻来冲喜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她现在还是个娘娘呢，但朱由校现在都这样了，宫里怕是没有人会把她当回事儿。

在这个等级森严尊卑有别的大明王朝，我刚刚让她梳头，还堂而皇之地让她称我姑姑，实在是不妥。

我站直身子，想要向她陪个不是，陈圆圆却仿若明白了我的意思，立即伸手拉住我，眼里竟还含了一丝泪水：“姑姑，你千万不要在意，圆圆本就是风尘女子，懂得这人世间的人情冷暖，圆圆现在的身份也实在是尴尬。”说着她又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云儿，接着道：“你没注意刚刚云儿姐姐犹豫再三还是用了姑娘这个称呼。”

我微微点头，再度陷入语塞的境地，按说她现在都能算是个娘娘，可是没有册封的仪式，甚至没有暂居的寝宫，这么一个用来冲喜的娘娘，换做是谁以这个身份待在皇宫里都会觉得无比尴尬的。

再加上这几日皇上又都一直出于昏迷的状态，芦文锡怕是觉着此女摆在那里太过碍眼，于是将她打发来了我这里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洛英姑姑云儿姐姐，你们应该不介意我这样叫你们了吧。”

云儿质询的眸子投在我的身上，我点了点头，淡然道：“既然圆圆愿意，那洛英也就不和你客气了。”

“那好。”陈圆圆又从云儿手中拿过梳子，“那圆圆帮你把头发梳好吧。”

镜中的她又恢复到了那种我所熟悉的感觉，仿佛之前的对话都没有发生，她是天生如此乐观向上，还是那种漂泊于风尘的日子早早令她变得成熟而坚毅。

比起她来，我真的差的太多。

“姑姑的话圆圆一直都记得。”眼角处划过一抹稍纵即逝的哀伤神色，“圆圆会一直等着姑姑所说的大富大贵，不论真假与否，总之谢谢姑姑在这种时候给了圆圆希望。”

她像是在自我感叹，可在不经意间好像又回答了我的问题。想起我当初向她大胆预言的初衷，真是羞愧难当，为自己心中的功利心而羞愧。

因为想着陈圆圆的身份实在尴尬，于是便让她留在了这里，我和云儿一起回了乾清宫，见到陈圆圆的那副淡然，那我似乎再也没有躲避的理由，我还不想到时候芦文锡又派人前来叫我。

一定是和圆圆聊过的关系，我的心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她所带动，她不知道未来大可因为我的一句戏言而生出无限希望，那我既然知晓历史，那还有什么惧怕和彷徨的理由呢。

心底莫名地轻松，步子莫名地加快。

“你们总算是来了。”

抬眸一看，就见彩莲已是小跑着应了上来。

“怎么了。”我还没有发话，云儿倒是先提高了嗓音，“你入宫也是有年头了，皇上现在还好好的呢，你这慌张冒失的毛病怎么还改不了。”我听着都要笑出来，云儿呀云儿，一不留神现在的你居然都练就了这般的威仪。

“姑姑，皇上之前醒了一次，说是要见姑姑和陈圆圆。”彩莲一番犹豫，还是直接说出了她的名字。

“现在呢。”听见朱由校醒来的消息，我顿时来了精神，原先的一丝疲惫也跟着一扫而光。

“不过刚刚又昏过去了。”彩莲的话语中带着叹息的味道，云儿面色平静，我强打起的精神也在瞬间消散，还真是天意弄人，要是不叫陈圆圆替我梳头，要是我及时赶过来，那不就可以见上一面——即便我明白这是见一面少一面了。

“姐姐别灰心。”彩莲顿了顿又道：“想必是这仙药起了作用，皇上的精神比之前好了许多，就连昏迷的时候脸上也再不是如从前一般面无人色了。”

不提起那什么狗屁仙药还好，一说起来我就是一肚子的气，那破玩意儿不就是米汤吗，试想一下，一个只能吃流食的重症病人，喝了米汤以后精神好点儿也是常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