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一刹那的工夫，突然想起了太医刚刚的话，忍不住惊呼：“什么叫皇后娘娘刚刚醒来。”

太医轻轻叹了口气，想是碍于慧慧在场的关系，依然把头低着，哪里还敢回答我的话。

“皇后娘娘在皇上落水以后，心中一时惊慌也跟着晕倒了。”是苡若的声音，这个原先在我面前颇为恭敬的丫头，今日在主子碰了软钉子以后，说话口气反倒表现的格外强硬。

“住口！”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皇后居然和慧慧说出了同样的话，只是慧慧的“住口”后面又多了一句“死丫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而皇后，则是在“住口”之后又在苡若身上加了重重的一记耳光。

看着眼前惊心动魄的一切，我只是不住地摇头，身旁的宫女各个也都是面露惊异之色。

“好了，你很失态有木有。”我当然不敢当面指责她，只是不知道这样略带玩笑小声劝解的方式又是否有用。

“咱们走吧。”慧慧拉着我快步向前，走过皇后娘娘身边的时候，竟然也是意料之中的熟视无睹。我只是等与皇后近在咫尺的时候，才出于好奇地深深望了她一眼，她的样子似是没有看我，又似是在有意躲避我的眸子，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对视，自然也没有读出太多的东西。

我左手放松，任由慧慧牵着，亦步亦趋地跟着慧慧或快或慢的步子，听着她带着怒意的喘气声，我没有说话的勇气。

起先我还觉得奇怪，可是听见慧慧这略带怒意的喘气声，对此我更是八九不离十的了然于心了。

慧慧——也就是历史上的客映月，即便算不上是一个政治家，那也是混迹政坛多年的人物，她和皇后无疑是站在两个对立的集团上，可是她今日对皇后所表现出的厌恶，完全就是一个毫无心机，一个喜怒都写在脸上的——孩子。

话又说回来，谁让朱由校拼命保护那个妃子，把她给惹生气了，这就是意料之外的必然，想想也实在是好笑，这么多日子下来，我居然也渐渐开始猜度起了他们一个个的心思了，不是出于任何目的，甚至就是为了好玩，就是为了展现三年宫廷生活之后的一种蜕变。

“洛英，你觉得我今天做的过分吗。”漆黑的夜色下，慧慧低声道。

“我也说不清，但是我相信，你的任何一个决定都会有你自己的考量和计较，所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干涉。”我轻轻叹了口气，真诚道：“我一直记得你说过的话，你说无论如何你都不会伤害我。只要有了你这一句话，我也就很安心很欣慰了。”

她轻轻呼出口气，忽然对着我头上用力地弹了一下，毫无防备之下，我近乎是要跳了起来，我用手拼命地捂着头，被她敲打一下还真不是一般的疼呢。

慧慧正站在一边，脸上堆满了笑意：“洛英，本来都打算夸你，说话是越来越圆滑了，可是见着你现下的狼狈样子。”她微微一顿，轻叹口气：“真的很无语呢。”

我瞪了她一眼，做出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矫揉造作道：“你，你居然欺负人家，居然趁人之危。”

三言两语间，原先的压抑渐渐被夜色消融，欢乐的味道正肆无忌惮的在夜色下蔓延开来。

她一时气急的时候会失态，但一旦理智的时候，做起事来便又从孩子转变为老成的奉圣夫人，滴水不漏巧妙自然地做着每一件事儿。

这几天朱由校的身子已经基本康复，除了面上看着有点儿虚弱之外，整个人已经基本无碍。他开始像往常一样临朝听证，有时候兴起甚至还会去一趟木工房。

那次落水之后对于朱由校身体上的损伤显然是不轻的，左右的侍从们总是劝阻朱由校不要去木工房。木工房——其实和“房”这个字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联系，说白了不过是特意从宫内圈出的一小片空地。在空地的四角倒是有一些小房子，不过那是专门用于储存木材的库房。

木材这东西十分精贵，一来显然不能放在阳光下暴晒，二来储存的环境也不宜太过潮湿，我只是以前随朱由校进去取过木头，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放了什么东西，得以在温度和湿度上达到一种相对的平衡，从而有利于紫檀木，琉璃木，这些珍贵木材的储存。

朱由校的身体虽然表面尚可，但身体虚弱，已然不如从前，这在宫里已经成为一个不争的事实。对于朱由校，他或许还一无所知，反正即便所有人知道，想来也没有人敢说。

为了这件事儿，我和云儿还趁着朱由校午睡的时候，召集了乾清宫的所有宫女，严正声明禁止乱嚼舌头。

大病初愈之后，朱由校对木工事业的兴趣可谓是有增无减，太医院派人过来，彼此几番商量之下，于是便从乾清宫选了个别宫女，去太医院学习了一些基本的医术，日后跟在朱由校身边，即使有了什么突发情况，也不至于手足无措——毕竟朱由校每每出行，都带上太医显然是不大可能的，其次更是为了不让皇帝觉得有何不妥，所以最后便决定走了这么一条“曲线救国”的道路。

自打上次救了云儿之后，她似乎慢慢地多了一份成熟。尤其是在处理乾清宫的许多事情上表现的越来越仅仅有条。就比如这次太医院派人来同我们商量，最后就是云儿提出了这么一个“曲线救国”的方法来，甚至就连最后的人选也是她定下来的。

因为许多琐事，尤其一些人事管理上面，都是云儿在负责，虽然她这样的“一意孤行”大有把我架空的意思，但我的心里还是微笑着听之任之的。

而相比之下，很多方面我就明显要欠缺一些。可能这三年以来我增长的是猜度别人心思的能力，而她增长的就是实实在在的办事能力。如果说她有当一个实干家的潜质，那我左不过就是实干家身边那个出谋划策的小参谋而已——两者是存在着本质不同的。

我一直想知道，但是最终还是决定放弃知道，她在被抓起来的那段日子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是不管怎么说看到她日后的华丽蜕变，我是打心眼里为她高兴，这是不是就叫因祸得福呢。

按说云儿是平日里与我接触最多的人，但是现在想想，我和她之间的美好回忆，似乎也并没有太多，然而当时我却要奋不顾身地去救她，其实在我心里她的地位一直就不低，她总是以一种极度低调的方式默默地在身边注视着我，在我跌倒的时候扶我一把，在我开心时，与我三言两语地开着玩笑。在我偷懒的时候，替我处理好身边的一些琐事。

一种低调无比，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