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走了出来，出乎我意料的是，停在承乾宫门口的不是往日里乘惯了的暖轿，而是一辆天青油布的马车。

我觉着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不敢问，只能是慢慢吞吞地上了马车。

我这里刚刚坐稳，那马车便在瞬间疾驰了出去，马车的速度极快，只觉着不断的有风从耳边刮过。。

我真不知道这马车为何要这么快，好像是在赶赶时间一样。

我心里好奇，想要挑开边上的帘子看看，哪里知道这帘子竟然是被完全封死的，怎么都弄不开。

心里顿时便陷入了失落的境地，我只好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想着马车总会停下来的，我迟早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的。

果然马车很快便停了下来，有人挑了帘子示意我下来，我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赶紧走了下来，与此同时开始环视四周的环境，结果发现这并不是什么我所不认识的地方，而是乾清宫。

对了，朱由检不是要见我的吗，那么不在乾清宫，又还能在哪里呢。

“娘娘。”王承恩在我跟前站定，向我欠了欠身子：“娘娘快进去吧。”

“嗯。”我怕轻应一声，随即又问：“皇上就在里面，你们为何要用马车送我来这里，而且马车两边的帘子还是封死的。”

“娘娘。”王承恩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娘娘还是自己进去看看吧，到时候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好么，这家伙这究竟唱的是哪一出呢？

心里明白，无论我怎么问，他也是不会说的，是以只好是乖乖走了进去，其实自己原来的计划，是想探探王承恩的口风，从而想着一会儿怎样应对朱由检的。

我一只脚已经迈了进去，同时心里也在感叹，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

“母妃你来了。”长平略显异样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

我吸了吸鼻子，不由环视四周，疑惑道：“你父皇呢。”

长平显然早就想到我会这样问的，只听她不疾不徐地道：“父皇在别处等你，先让长平在这里和你说几句话呢。”

“什么话？”我淡声询问。

“母妃好像很着急呢。”长平嫣然一笑。

“我是着急。”我并不否认，直截了当地道：“你父皇杀死了暖玉姑姑，我这会子正在赶着去问问你父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呢，你说我现在能不着急吗。”

“母妃。”在殿中来回踱步，像是在沉思着什么，过了会子方道：“母妃，父皇做什么自然有他的道理，总之父皇是绝对不会害你的。”个普通的宫女，

我听了长平的话，就感觉长平是在这里故弄玄虚——暖玉就是一莫名其妙地杀了她只会让我伤心难过，还说是不会害我，分明就是胡说八道。

先前自己因为是对那马车无比好奇，一时之间倒是暂时忘却了痛失暖玉的伤痛。

这会子那种悲伤的感觉又开始在心间弥漫，加之又听了长平刚刚的话，更加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皱起眉毛，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说什么呢。”

“长平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长平定定地望着我，眼中满是平静。

“你混蛋。”我一时没控制住，竟然抬起手狠狠地给了长平一个耳光。这一耳光下去，我和长平都愣在了那里，结果两人四目相对，沉默了大约有半分钟的样子，长平才仿佛是如梦初醒，只见她伸手摸了摸被我打痛的脸，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那哭声是那样的撕心裂肺，那样的哀怨，我这一巴掌下去其实已经后悔了，如今再听见这样的声音，更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长平从小到大，我从未这样责打过她，这一次是我第一次这样打她，我想同样也是最后一次。

我本能地想去安慰她，可是到了嘴边的话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长平只是在边上兀自流着眼泪，也不看我一眼。

过了不知道多久多久，我才试探性地说了一句：“长平，你还好吧，刚刚是我激动的有些过了。”

“我很好。”长平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抬头瞪着我，一字一句地宣称：“我很好，真的很好。”

我太清楚，她这是在强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我待得比较久的关系，长平的性子在许多地方是和我有着惊人的相似的，就比如长平现在的强撑，她此刻明明是难过到极点的，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好像一点事儿都没有，那样的骄傲，骄傲的理所应当。

“这次见我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我不由换了一个话题，希望借此走出刚刚那种压抑的气氛。

“和你直说了吧。”长平面带骄傲地扬起脸，正色道：“以后我不会再叫你母妃了。”

“你说什么。”我惊讶的不行，心道：难道就是为了刚刚的那一巴掌，她至于反应这样强烈吗。

我正打算开口去问，哪知道长平已经率先开了口：“你放心，不是因为刚刚的那一巴掌。”

“那是因为什么？”我疑惑地挑起了眉毛，同时心底的一块石头也落了下来。

“因为。”长平再度陷入沉默，她似是来回斟酌了很久，才淡淡地道：“因为你已经不再是田秀英了。”

“你开什么玩笑。”我撇嘴反问，有点儿啼笑皆非。

“长平没和你开玩笑。”长平彻底从刚刚的伤心中走了出来，嘴角牵出一丝苦涩的笑意：“长平在这里等你就是为了告诉你，你以后再也不是这宫里的田妃娘娘了，田秀英这个名字再也与你无关了。”

“什么呀乱七八糟的。”我晃了晃脑袋，看长平说话的样子又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那么我若不是田秀英或者田妃，那么我又是谁呢。”我不用轻哼一声，凉凉地反问。

“你是我身边的宫女。”长平简洁地回答。

“是吗。”我呵呵一笑，转而又问：“那么田秀英呢。”

“至于这个么。”长平竟是叹了口气，声音低到了极点：“父皇不久就会宣布，田妃病亡的消息。从此大明的后宫再没有田秀英这个人，而是在我的身边又多了一名宫女。”

“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的声音渐渐开始颤抖起来，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哭还是在笑，就算笑也一定是那种最自嘲的笑吧。

长平沉吟一瞬，算是进行了总结陈词：“这个，你还是自己去问问父皇吧，长平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你都说了，就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吗。”我无比渴望地望着长平，希望她能再多说哪怕一句也是好的。

长平似是被我看的有些烦了，她终究还是开了口：“你记住一点，父皇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包括杀死暖玉姑姑也都是为了你好。”

“难道就连宣布我死了，也是为了我好吗。”我弯了弯唇，带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长平点了点头：“当然这也是为了你好。”

“告诉我原因好吗。”我轻轻地问，。

“这个你可以去问父皇。”长平摇了摇头，回答的很干脆。

好像就是在几个月前，长平曾经也是因为一个问题不明白而一直问我的，当时我还感叹自己年岁大了，许多事情都看的明白，再也不会有从前那样苦苦追寻真相的日子了，但是对于这一件事儿我真的是想不明白的，朱由检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想了想，不由张口猜测道：“长平，是不是皇上认为，我和皇后之间的纷争应该有一个了解了。”

长平垂下眼帘，悄然避开了我的视线：“你愿意这样认为就这样认为吧，有些事情长平也不清楚，但是长平相信父皇是不会哄骗长平的，先前那些话也都是父皇让长平转达的。”

弄了半天，长平也不知道真相，她说她只是相信朱由检，而我又为何不相信朱由检呢。

“要是没事儿了，那我们还得赶着去一个地方见父皇呢。”长平在我耳边轻声催促。

“是了。”我轻咳两声，慢慢回过神来，嘴里赶忙应道：“好好好，咱们这就去吧，到时候我一定要让他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长平没再答话，只是拉着我向外面的天青油布马车走了过去。

马车边上，王承恩亲自替我们挑开了帘子，我和长平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可以走了吗？”王承恩小心翼翼地询问。

我随意点了点头，又赶忙摇头，回想着自己留意到的不寻常，于是装作很随意地问：“怎么这里都没有奴才吗，怎的要公公亲自伺候不成。”

“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莫不是说奴才伺候的不好吗？”王承恩讪讪笑着，显然是在有意回避的。

“我只问你，为何这里一个奴才都见不到，公公既然听不明白暗示，那么秀英就开门见山好了，再有以后我不再是什么娘娘了，也担不起公公的称呼了。”夹杂着一丝怒气，我不冷不热地将话说完。

“公主，这？”王承恩看了看长平，一时显出为难的表情。

“王公公，我已经告诉母妃了。”长平很干脆地回答。

“对了。”长平似是忽然想起什么：“这个问题公公不好回答，那么就我来说，就是你被放出冷宫知道这件事儿的人也是屈指可数的，在乾清宫这里支开所有的奴才，当然是为了保密。”

“原来，你们是想为此而保密，我想要不了几天这皇宫上下都会知道我的死讯了吧。”我轻叹一声，略带感慨地道。

“娘娘。”王承恩本来就小心翼翼的笑容，这会子更加是僵在了脸上。

我只当是没有留意到他的局促不安，接着道：“是不是说我现在可以活到现在，就得去烧香拜佛，至少你们没有真的弄死我，而是玩了一招瞒天过海。”

“您还是赶紧去见皇上吧。”王承恩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这个时候自然是悄无声息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好吧，见了他，我或许就豁然开朗了。”我暗自垂了头，无精打采地回答。

马车飞驰，耳边是风声依旧。

车内，我与长平并排而坐，彼此之间谁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