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271章 我不再是田秀英,那我到底是谁(2)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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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坐在马车里,我的大脑时而清醒,时而又是模糊的,就好像是没有睡好一样。

我的目光还是会时不时地落在对面小长平,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曾几何时长平竟然也开始变得面无表情,开始变得和这宫里的许多人一样别无二样。

我想可能是自己这些年总是忙着与皇后的明争暗斗,一时之间倒是忽略了长平的变化。

现在想想,心里面也是后怕的,刚刚那个和自己说话的女子,哪里像是长平,俨然一个在宫中生活多年的女人,就是在数月前长平还会趴在我怀里面撒娇,为何几个月以后,一切就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好想知道,在我被禁足冷宫的这几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我进去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等我一出来之后,长平是性情大变,暖玉更是莫名其妙地被崇祯所杀,是不是上天总是看不惯人间的十全十美,总是要在你大喜过望的当口,毫不犹豫地扔给你一堆悲伤?

我在心里暗暗叹气,面上一丝表情也无。

马车依然是在以较快的速度前行,耳边不时可以听见街上小贩的叫卖声,我想这一定是出宫了。

马车出了宫,接下来又会去哪里呢,朱由检怎么会在宫外见我呢?

我开始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反复回想最近所发生的一切,数月前我被禁足,后来朱由检让长平前来看我算是宽了我的心,可是为什么就在当晚,王承恩便带着人进来将我送入了冷宫,就是当时从冷宫里回到承乾宫,好像一路上都是走着极度偏僻的小路,至于现在的马车那更是不言而喻了——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隐蔽,好像唯恐有人知道一样。

长平刚刚告诉自己,不久朱由检就将宣布我病亡的消息——也就是说在官方的记载上,田妃已经殁了。我大致算了一算,现在是崇祯十六年,公元164年,记得历史上的田秀英就是在这个时候死的。我进一步回忆着有关田秀英的一些事情,好像历史上大致有过这么一件事儿。

冬日里田妃去请安,皇后周氏和袁贵妃一直在宫里说话,皇后有意不见,过了好几个时辰,皇后才让田妃进去,结果皇后一言不发,田妃只好行完礼后便尴尬地退下了。事后朱由检因此而责骂了皇后,后来冷静之后,觉着应该维护皇后的尊严,便命田妃迁居启祥宫,后来田妃在宫中成日郁郁寡欢,最终是一病不起。

再联系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我不禁感叹,历史终于还是极度相似地发生在了我的身上,同样是一个寒冷的早上,同样是为了请安。

或许朱由检做的是对的,只有让周氏认为田秀英已经死了,那么他们之间的斗争才能告一段落,于我而言,我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田秀英,那么我便再没有理由和立场去和皇后斗下去。

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我不得不佩服朱由检,他不愧是一代帝王,在面对问题的时候总是这样高明地处置。转念又一想,其实朱由检这是何必呢,在这几年里我与皇后尽管还是会明争暗斗,但是好像我们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这样的争斗仅仅限于小打小闹。

一来,我也知道凭我的力量根本就不可能彻底击败皇后,而只能是在一定程度上给予其适当的压力,而且朱由检这些年一直都忙碌于平息四处的硝烟,在这个时候我怎么可能在后宫里制造大的风波呢。

“怎么,真的不理我了。”长平轻轻扯了扯嘴角。

我干笑两下,有点儿不自在地道:“没有啊,怎么会呢?”

“那刚刚,我叫你,你为何一直都不搭理我。”长平低声抱怨,同时朝我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有什么话就说吧。”我撇了她一眼,含笑道。

“你是不是觉着我变了很多很多。”长平低垂着头,低低的声音缓缓滑入了我的耳朵。

“嗯。”我轻轻颔了颔首,很诚实地问:“这几个月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何多日不见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能告诉吗?”

长平抬眸看我一眼,轻咬着唇瓣就是不说话。

我看的出长平是不愿意说这件事儿的,于是便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对了,你和你的周世显怎么样?”

“不怎么样。”长平直截了当地回答。

“干什么呀。”我张了张嘴,多少是有些惊讶的。

“大婚取消了。”长平轻轻呼出口气,说的很随意。

“为什么?”我下意识地问,尽管我是知道原因的——此刻情势紧张,哪里可能去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呢?

“这样最好,反正我也不喜欢他。”长平撇了撇嘴,开门见山地道。

“怎么了?”我轻声反问:“记得以前提到你们俩的往事,你可还会是脸红的哦。”

“那是以前。”长平蹙了眉,郑重地强调。

大婚取消这个我是知道的,只是长平的反应无疑是让我所始料未及的,她显然对这个驸马周世显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呢。

“那现在呢。”我扬了扬眉,笑着发问。

“小时候的感情能作数吗。”长平轻哼一声,嘴角带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再说了,我看就是周世显也巴不得取消这门亲事呢。”

“你开什么玩笑呢。‘我轻轻地安慰道:“你说任谁不想攀上皇族,他哪里会不愿意。”

“他当然不愿意。”长平骤然拔高声,与此同时泪水也流了出来。

我再度陷入了沉默,我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这样大的反应,我也不敢问,她若是愿意说那便是最好的了。

过了一会儿,只听长平缓缓开口道:“你说说,任谁会愿意嫁给一个亡国的公主呢?”

长平的话仿佛是字字锥心,她每说一个字,我的心就要跟着痛一下。

“长平。”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要去捂住她的嘴巴,同时压低声音道:“你说什么呢,还要不要命了,别以为父皇宠你,你就可以这样的肆无忌惮。”

“这不是我说的。”长平晃了晃脑袋,慢条斯理地向我解释:“这是父皇的说的。”

“你瞎说什么呢。”我颤抖着声音反问。

“我没有瞎说。”长平定定地望着我,一字一句地道:“父皇说了,不希望女儿做一位亡国的公主。”

“父皇真的这样说的。”此刻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凉,终于我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还是要来了。

“是的。”长平神色黯然,低低地道。

我没有说话,只是不着痕迹地别过头,因为我害怕,我会当着长平的面流泪,我会就此崩溃的。

这么说来,朱由检对于大明的灭亡已经是心知肚明了——也是,若是这个时候还抱有幻想,也是太不切实际了吧。

“你听我说完。”长平用手轻轻推了推我,声音细弱蚊蝇:“当时父皇还对我说了好多好多,他说他愧对列祖列宗,他说大明王朝二百余年的基业将会在他的手上彻底断送。”

“别说了。”我一面用手去抹眼泪,一面近乎哀求地道。

长平好像是没听见,依旧我行我素地道:“后来,我才渐渐意识到这大明江山的岌岌可危,才意识到自己将不可逆转地成为一位亡国公主,自古亡国的皇族,又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

“够了。”我低低地央求:“你父皇怎么跟你说这些呢。”

自打长平与皇后疏远,开始叫我母妃的时候,我就开始努力为她营造一个幸福的少女时代,因为我知道长平将来的命运太悲惨,我既然改变不了将来,那就努力改变现在,如今朱由检的一番话下来,我积年累月以来的努力便算是付之东流了。

“父皇若是不告诉我,我每天还过的浑浑噩噩,还以为自己是他妈什么狗屁的金枝玉叶,现在我才知道,一切的一切都将成为一场空。”长平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苦笑。

我瞧着实在是心疼,不由闭上了眼睛。

心里暗想,原来一个人的成长是这样的快,原来只是一次长谈,她就瞬间成长了许多。

我不禁开始反思自己,反思自己这些年以来给予长平的美好时光,是否是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她的成长,她是否会怨恨我,让她这么些年都活在梦一般的童话世界里,而忽略了现实的残酷。

然而转念又一想,我到底还是释然了,毕竟不论长平是早一天明白,还是晚一天明白,总之事实都是改变不了的,既然如此何苦不活的糊涂一点儿呢?

就在我渐渐走出思绪的时候,马车好像也停了下来,下来以后,只见四周空无一人,我总是觉着这个地方多少是有几分眼熟的,我抬眸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广化庵”

弄了半天,朱由检是要在这里和我见面,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我还会见到年伊呢?

“怎么这么晚才来。”这个时候就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走了出来。

我出于本能地应了一句:“有事耽搁了。”

“对了,怎么不认识我了。”那女子莞尔一笑道。

“你是?”我细细地打量着那个女子,的确是有些眼熟的,偏偏一时之间又不敢认,唯恐到时候认错了人闹出笑话。

“我是年伊啊。”她挑了挑眉,调侃道:“多年不见,倒是不认识我了呢。”

“认识,认识。”我激动的语无伦次,其实都来到了这里,见到的故人必然是年伊了,我当时瞧着眼熟,到底还是不敢轻易喊出这两个字的。

我两步上前,冲年伊盈盈一笑:“多年不见,姑姑风采依旧。”

“多谢你的吉言了。”年伊的嘴角亦是含着笑意的。

我默默地立在原地,时不时地用眼角余光去打量年伊,时过境迁,如今的年伊似乎多了一份平和,多了些许以前从没有过的亲切感。

就是曾经年伊在我身边伺候的时候,我只是将她当做一个极好的军师,帮助自己面对各种各样的问题,却是从来没有将年伊看成是自己的好姐妹。

“年伊姑姑。”长平忽然从我的身后走了出来,对年伊欠了欠身子:“父皇可在里面。”

“公主快起来。”年伊第一时间便摆了摆手势,示意长平不必多礼,同时又道:“皇上是在里面呢,皇上的意思是让你们先去禅房等候。”

“谢谢姑姑指点。”长平冲年伊眨了眨眼睛,俏皮地道。

年伊领着我们俩穿过正厅,和从前一样拐过无数个月亮门,来到了禅房。

我的目光依次扫过这些禅房,忽然有一种故地重游的感觉。

只见在边上的一间禅房外面,站着几个武僧,他们手上拿着棍棒,只看一眼便知道是练家子中的高手。

“皇上在那里面吧。”我伸手指了指那边站着武僧的禅房。

“是的。”年伊淡淡应了一声。

“记得十几年以前我就看过他们,如今又一次见到他们了。”我状似无意地开了口。

“好了。”年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记住你看到的一切都不要说出去,我向你保证如今你看见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皇上,你知道吗。”

这个时候,我已经约略明白了几分,这些神秘的武僧,无疑是从属于这个神秘的组织,而这个神秘的组织很可能就是一个秘密保护大明王朝统治的组织。

来到禅房门口的时候,才看清门是开着的。

年伊看了看我,示意我进去。

我缓缓地走了进去,就见朱由检背对着我坐在一张凳子上面。

“皇上。”我轻轻地喊出了这两个字。

“来了。”朱由检头也不回,很随意地应了一句。

“嗯。”我轻轻地应了一声,随即又问:“为什么杀死暖玉,她究竟犯了什么错,要让皇上这样痛下杀手,皇上应该知道,我一直将暖玉看成是我的好妹妹。”我顿了顿,见朱由检一言不发,不禁又道:“皇上现在杀了妹妹,是不是下一个该轮到姐姐了。”

“别说了。”朱由检低叹一声。

“我为什么不说呢。”我呵呵一笑,越想就越是气恼:“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明白吗。”

朱由检点了点头,仍然是一言不发。

我沉吟一瞬,又道:“我倒是忘记了,现在的我已经死了,田秀英这个人再也不存在了是不是。”

“是的。”朱由检缓缓吐出两个字。

“你这些年和皇后明争暗斗,朕都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不觉得这应该有一个了结了吗。”朱由检缓缓回过头,一瞬不瞬地盯住我。

“所以,你就选择让我假死,这样后宫的风波就平息了是不是。”我并不回避朱由检的目光,而是无比平静地接了一句。

“你看看。”朱由检两手一摊,笑了:“你不是很明白吗?”

“我是明白。”我惨然一笑,话锋一转道:“但是我要你亲口说给我听。”

“这有什么区别呢。”朱由检耸了耸肩,饶有兴致地问。

“当然有。”我郑重地强调:“至少这可以说明,你是对我没有隐瞒的,你我在对方面前应该是一张白纸,让彼此都可以看得明明白白。”

“那你呢,是一张白纸吗?”朱由检轻笑出声。

“不是。”我很干脆地否认,转而又道:“但是我所做的一切都不会危害到你,而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让我凉透了心,你知道吗。”

“那你与皇后明争暗斗,这又该如何解释。”朱由检冷声质问。

“这个……”我心虚地低下头,喃喃自语道:“总之我和她之间的矛盾是由来已久了,很多时候是避免不了,所以也只能是硬着头皮斗下去。”

“这个方面我是有错。”我不由垂了头,就好像是认错的小学生一样。

为什么,即便他杀了暖玉,我站到他面前的时候,都不敢理直气壮地质问,我到底是在怕什么,怎么三句两句地就被他或有意或无意地给绕了进去呢。

“记得我让长平告诉你一句‘为主尽忠死得其所’。”朱由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淡淡地开了口。

我想了想,好像长平是这么对自己说过,但是暖玉的死这个和为主尽忠之间有什么联系不成。

“你是不是想问,暖玉死了怎么就为主尽忠了。”朱由检状似随口一问。

“是的。”我拼命点头。

“你放心,她的死一定是为主尽忠。”朱由检肃容道。

“什么意思。”我依旧是疑惑的。

“因为她会代替你死,到时候下葬的时候她便会代替你。”朱由检语气平淡,就像是在说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一样。

“那为什么不是别人呢。”我的心在瞬间就跌落到了谷底:“如果是要找一具尸体替代,为何一定是暖玉呢,这一点你如何解释。”

“没错,那具尸体不一定非要是暖玉,可是……”朱由检忽然停住,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这样做是为了保密,只有暖玉死了,朕的这一招偷梁换柱才真算是安全了。”

“你是怕暖玉说出去,她不会的。”我强忍住泪水道。

朱由检一语双关:“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其实我不是担心她泄密,而是到时候她一直跟着一个宫女,反而会引起旁人的怀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只有她伤心欲绝地随着你一起死了,我想所有人才会相信你是真的死了,谁都知道你对暖玉太不同了。”

“原来你是为了以防万一了。”我终于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是的,这么久以来,我的行事风格你是清楚的。”朱由检凉凉地开口。

“我知道,当然知道,你总是习惯用帝王的权力去随意践踏他人的生命。”我极度讽刺地道。

“你迟早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的。”朱由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既然暖玉死了,那是不是说承乾宫的其余人等也活不成了。”半晌之后,我又一次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自然。”朱由检简洁地回答。

“名目呢。”我颤声质问:“总不能随随便便杀人吧。”

“田妃娘娘死了,其余人等殉葬,这个由头岂不是很好。”朱由检一字一句地道。

我恨声道:“你够狠毒。”

朱由检针锋相对:“无毒不丈夫。”

朱由检他到底是要做什么,他口口声声地说是为了我好,就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那我情愿他不要对我这样好。依我看来,他只是为了平息后宫的争斗,偏偏还说的这样冠冕堂皇。

“你的好,我消受不起。”

“你回去吧,到时候你总是会明白的。”朱由检长叹一声,身子蓦然颤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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