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的情绪跌落到最低点的时候，瑞雪和玲珑忽然急匆匆地挑了帘子进来。

我抬眸看了看两人，实在是懒得搭理，索性低着头，只当是没看见。

瑞雪和玲珑见我如此，想来一时间也是有点儿不知所措，两人立在原地，眼睛时不时地打量着我，就是一句话也不说。

不知不觉，这种压抑而沉默的气氛，一点一点地在寝殿中蔓延开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多久，最后还是瑞雪试探着开了口：“主子，奴婢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问。”

闻言，我抬起头看她一眼，淡淡道：“都这么说了，就算说不当问你会不问吗。”

“是。”瑞雪慌忙低下头，犹豫了一瞬，小心翼翼道：“主子，刚刚可是出了什么状况，为何奴婢瞧着皇上拂袖而去，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刚刚进来本就是应该问的，只是瞧着主子那样，也就没敢问。”

“瞧着我哪样。”我撇了撇嘴，随口问道。

“主子满面愁容，像是很生气，又像是很委屈，总之让人是拿捏不准的。”瑞雪听我这样问，一时不敢言语，只是求助地地看了看玲珑。

玲珑沉吟一瞬，大着胆子开了口。

我忍不住轻笑出声，低声道：“不但是你们俩琢磨不透，就是我自己也说不清楚的。”

心思实在是凌乱，就如理不清的丝线一般，每每想到这儿，我总是忍不住轻声叹气。

我自诩已经很努力地去对待一些人和事，可是最终的结果总是让人事与愿违，当真是我做事不够用心，还是说在冥冥之中我的宿命就已经注定。

如今的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之后我究竟应该如何应对。

忽然觉得这个问题是那么的熟悉，曾经的日子里我无数次地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也无数次地解决过这个问题，然而在未来我注定还会不止一次地为了这个问题而无限纠结。

就像是孩子犯错，你会不止一次地犯错，也会从一次又一次地错误中吸取教训，但在你今后的人生中注定还会或有意或无意地，去犯错。

“主子。”这次说话的是玲珑。

“怎么，还有什么要说的。”我有气无力地道。

“主子。”不觉间玲珑的话语里已经带了哭腔：“刚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你现在这样子好可怕。”

“怎么说话呢。”瑞雪低叱一声，随即声音又柔和下来：“既然主子不愿意说，那也就算了吧。”

“云贵人。”我轻轻摇了摇头：“现在应该是云选侍了，我和她的心结似乎永远都解不开了。”这话像是说给两人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主子，玲珑倒是觉着。”

玲珑刚刚说了一半，就被我打断了：“觉着什么，还不说出来。”这个时候，我渴望任何的建议。

“主子是妃，云贵人现在只是个选侍，从前主子是她身边的奴婢，但是如今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人都不领情，主子何苦如此强求呢。”玲珑犹豫片刻，对我道。

“瑞雪觉着玲珑说的不错，主子的确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说着声音不禁冷了几分：“领不领情实在不是主子能够左右的。主子何苦为了她而如此生气呢，凡事只求问心无愧即可。”

“是呀主子。”玲珑也跟着附和：“也不知道是不是皇上见主子如此，才……的。”

玲珑也适时地规避了一些词汇。

我轻轻叹气：“是，皇上拂袖而去的确是同云儿脱不了干系的。”

要是自己当初不去想着与云儿拉近关系，彼此过着互不理睬的生活，那也就不会有什么云儿气急动了胎气，更不会需要朱由检所谓的庇护了。

“凡事只求问心无愧，该做的我已经都去做了，结果实在是我所不能掌控的。”面上苦笑着一字一句地安慰着自己。

“主子想通了。”瑞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道。

我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算是吧，一直在这里伤心的，倒是如了某些人的意。”

“什么如了某些人的意。”玲珑轻轻蹙眉，好奇道。

我慌忙摆了摆手，口中连连道：“没什么。”一时不慎，言语上倒是失了分寸。

见我如此，两人也不敢再问。

我缓了一会儿，待心绪平静之后，心中慢慢有了计较，于是对二人道：“今日的事儿，我不希望有第二个人知道，你们俩也是都必须给我守口如瓶，只当是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见，明日晨起照常侍候着，不准出任何疏漏。”

“奴婢遵命。”两人对视一眼，连忙齐声应道。

我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道：“有人偏偏要看咱们失意的模样，我们就偏偏要活得自在，日子既是过给别人看的，同时更是活给自己的，不要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而生气，平白叫自己活得太过被动。”

我半是吩咐，半是感慨，说了一大通，精神也跟着渐渐振奋起来。

“主子愿意这样想，那实在是太好了。”瑞雪原先沉着的一张脸，此时总算是带了几分笑意。

“时辰不早了，你们也先出去吧。”说到后来，竟是忍不住调侃：“别叫人觉着咱们主仆三人是在谋划什么呢。”

两人冲我福了福身子，便转身退下。

还未出去的时候，就听玲珑对瑞雪道：“主子为了她而生气也实在是不值，还好主子自己想明白了。”

瑞雪压低了声音回道：“这种事儿，咱们说再多也是无用的。”

我将两人的话收入耳中，也知道她们是会错了意，倒是也懒得提醒。

第二日晨起的时候，外头倒是难得的艳阳天。

因为之前的一长段时间都是在谋划和应对，如今总算是可以闲下来了，于是我命玲珑和瑞雪拿来了笔墨纸砚，想要练练字。

很久不去写字，起初拿起笔的时候，实在是觉着生疏的厉害，随意翻了一本《诗经》出来，几首诗一抄，倒是觉着习惯了很多。

都说练字是可以静心的，以前实在是不觉着，但是现在看来，这却是说的极度到位的至理名言。

在写字的时候，脑海里当真是一片空白，当真是什么都不去想，整个人就好像是被抽离开一样，没有了繁杂的思绪，精神总是更加集中的在那些优美的诗词上面。

记得小时候听父母辈的人说过，那时候他们每人手里都会有一本抄歌词的本子，写着写着，字也就渐渐好看了起来。

不知不觉，夜幕已经渐渐降临，我也写了厚厚的一堆纸，方才收了笔，站起身的时候，只觉着腰酸背疼。

“主子还写着呢。”玲珑疾步跑过来，笑着打趣我。

我笑看着她，轻轻颔首，这时才想起先前吩咐她去领月银的事情，按说她早该回来了，怎的到了现在。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浅笑着开口。

“是这样。”玲珑定了定神，对我道：“回来的时候，遇见了云选侍身边的小翠，于是就多聊了几句。”

“原来是这样。”心知玲珑性子直率，今日怎么会和小翠闲聊，遂饶有兴致地问道：“你会有工夫和她闲聊，还是借机打探了什么。”

“可不是。”玲珑陪着笑脸，轻声道：“主子，云选侍今儿一大早就被皇后叫去坤宁宫说是闲话家常了。”

云儿此时降了位份，皇后此刻拉拢究竟是何意，往好了说便是皇后觉着云儿毕竟是怀了身孕还降了位分，她多少应该安慰几句的。

往坏了说，云儿降位总是与我有直接联系的，她此时亲近云儿，弄不好就是为了拉拢，要是那样，我怕是就得事先有所应对了。

然而云儿也是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的，她先前也说了在表面上是必须给我体面的，然而如今云儿被降位，那后宫诸人势必人人心如明镜，如若我是云儿，试问这表面的一层和睦还有维持的必要吗。

想到这里，顿时觉得后背泛起一阵凉意。

“云选侍要是在皇后面前讨了好，等来日生下皇子，身份就是越过主子也不稀奇。”玲珑有意压低了声音，可能是觉着自己这样说的太过直接，斟酌再三又道：“奴婢只是说说，主子听听也就是了。’

我摇了摇手，不禁对她竖起了大拇指，一本正经地道：“知道你是为我好，你以后放心大胆地说就是了。要不是你今日这一番打探，我哪里能够提前有所计划。”

“主子什么计划。”玲珑顺着我的话问道。

“现在一切还不好说。”我凝神想了一会儿，又道：“你这几日给我稍稍注意一点，看看云选侍是不是经常去皇后那里。”

心道：别只是一次巧合弄得我过分紧张，必须得先弄清楚这是否只是一次巧合。要是再让云儿知道我暗地里派人注意她，到时候可就是彻底说不清了。

“奴婢一定好好注意着。”玲珑喜滋滋地向我保证。

平日我总是偏看重瑞雪一些，如今她得了要紧差事，必然是高兴地。

瑞雪退下之后，我又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悲哀的感觉。

想来当年慧慧凭着自己客氏的身份，简直是不遗余力地帮助我，而我最后还是走向了皇后的一边。难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曾经的历史又要被如此戏剧化的重复吗。

一切的一切的，但愿只是我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