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的工夫，这一间并不大的偏殿中，已经是忙活开了。

宫女们将云儿抬上床榻，太医们则是围在床前，仔仔细细地替云儿诊脉。

我就好像是一根木头桩子杵在那里，抬眼看了看云儿，心中就越是伤心。众人忙忙碌碌的，我忽然觉着自己是如此的多余。

“你先回去。”闻言，我抬头一看，那人不是别人，居然还是朱由检。

我吸了吸鼻子，强自对他挤出一丝笑：“是，臣妾告退。”

“嗯。”朱由检点了点头，淡声道：“你去吧。”

此时此刻我就像是得了圣旨一般，也不再犹豫，掉过头就往外走。我因是低着头的，自然也就没有看路，走出去的时候，好像还撞到了人。

我也不去管那人是谁，依旧紧赶慢赶地想要离开这里，就如一只失了方向感的小鸟，横冲直撞。

走到寝殿的时候，我直接是用脚将门踹开的。

进去之后，才发现瑞雪和玲珑不知几时，已经站在里面了。

我瞧了二人一眼，懒得搭理她们，而是自顾自地躺在了榻上闭目静心。

双眼紧闭，在一片黑暗之中，眼眶渐渐泛起了泪意，好在这个时候，没有人能够瞧见我的失落。

脑中回想着刚刚的一幕幕，我不由吸了吸鼻子，不得不说我还是要感谢朱由检的，若不是因为他的提醒，也不知道我要在那里痴站多久。可是也正是因为他，我和云儿的关系势必会雪上加霜的。

蓦然想起那日他对我说的话，心中不由冷笑，难道只有依靠他，我才可以生存吗。

我或许不是那种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但也绝非是那种需要躲在男子羽翼之下的小女人。

兀自感伤了一会儿，这时候人也渐渐平复了下来，总之一句话，快节奏的生活还要继续，面对这样的生活，总是不允许你耗费那么多时间去做一些无济于事的感怀。

“呀，两位还站着呢。”我一睁眼，两个丫头倒是还站着，就是连位置都不曾动一下。

“主子。”瑞雪轻声唤我：“有何吩咐。”

“那倒没有。”这会子我依然没有用晚膳的心情，于是只好无奈地摆摆手。

“这次您可是得好好谢谢瑞雪姐姐。”玲珑忽然没头没尾地冒出这么一句话，弄得我晕乎乎的。

“这怎么说。”我撇她一眼，询问道。

“住嘴。”瑞雪低叱一声。

“主子，要不是瑞雪姐姐在皇上那里说了是云贵人一味顶撞主子，先前皇上又怎会让主子轻易过关。”说到最后，玲珑也意识到这话说出来不妥，尤其“轻松过关”四个字，显而易见她是斟酌再三才出口的。

“这么说我该是谢谢你了。”我撇了撇嘴，意味深长地盯着瑞雪。

“主子。”瑞雪怯怯地低下头，讷讷道：“主子，瑞雪这样做都是为了主子着想。”

看来瑞雪自然知道过多的解释和说明，此时总是累赘，是以只这样模棱两可地说着为我着想，总是挑不出错的。

也难怪瑞雪刚刚要阻止，不让玲珑说出来。

瑞雪做事的确是比玲珑老练许多，她深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按着玲珑的叙述，瑞雪特意在皇帝面前诉说云儿的不是，也就等于是提前为我开脱，也就是说的确是因为我才让云儿出了状况，而她这样贸然说出来，我必然是不会高兴的。

“奴婢知罪，请主子责罚。”瑞雪果然是聪明，不等我发难，这时候请罪，倒是赢得了先机。

我轻轻叹了口气：“起来吧，我哪里不明白你的心思，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我不怪你。”

玲珑见到瑞雪请罪，不由吃了一惊，但在听见我的话之后，脸上的神情又慢慢自然起来。

“不知主子是和瑞雪姐姐在打什么哑谜。”玲珑好奇的眸子在我们俩身上扫来扫去。

“主子，瑞雪先前在外头听见你和云贵人发生争执，想来必是云贵人仗着自己怀着龙胎有意难为主子，奴婢正急的团团转，到时候事情闹大了，云贵人有龙胎一定是可以全身而退的，但如此主子就危险了，恰好看见皇上正往这里来，于是大着胆子迎了上去，就说奴婢听见云贵人顶撞主子。”瑞雪郑重地跪下，肃容道。

我深深吸了口气，对玲珑道：“扶她起来，此等忠仆不得不赏。”

“起来吧，瑞雪姐姐。”玲珑忙去拉她，瑞雪仍是跪着道：“主子当真不怪奴婢。”

我摇摇头，淡淡一笑：“不怪。”

瑞雪对我倒是忠心，危急时刻也很有几分机智和胆气，倒是个可以用的人，既然身边没了年伊，那只能退而求其次，这样的人历练久了日后必成大器。

“主子若是没有别的吩咐，瑞雪就先告退了。”瑞雪起身，上前一步对我道。

“慢着。”我差点忘了一事儿，赶紧道：“对了，以后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出现第二次，别人也就罢了，云贵人绝对不行。”

“为什么，主子是什么意思。”显然我刚刚的话说的不够明白，瑞雪忙不迭地问。

“因为我和她之间的误会已经很深了。你这次是救了我一命，但以后我还不知道如何面对她呢。”我沉默了一会儿，方道。

“是。”瑞雪轻轻应了一声，似懂非懂地就要离去。

结果两人刚刚走了出去，就听外面齐声道：“皇上吉祥。”

我刚想放松一下，哪知这时候朱由检居然会来，我赶紧坐到妆台前，强迫自己定了定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怎么还没睡。”朱由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皇上不也是。”我对镜浅笑着应道。

“怎么样，这次朕可是又帮了你一个大忙，否则你可是担得起那惊胎的罪名。”好么，朱由检还有心思旧事重提。

我缓缓站起身，一面对他福了福身子，一面恭声道：“秀儿谢皇上救命之恩，秀儿知道这件事儿若不是因为皇上有意开脱，秀儿必然是要吃大亏的。”

我如此恭敬，倒是要看看你朱由检还能说出什么来。

“你明白就好。”朱由检口气淡淡的。

“臣妾自然是明白的，所以多谢皇上。”我一时间有些失神，这句话多少还是有几分出自真心的。

“这些天或许是朕冷落你了。”朱由检的声音柔柔的，听得我直起鸡皮疙瘩。

“没有。”我依然小心地回应。

“好了，你还骗朕。”朱由检撇了撇嘴，默默地注视着我：“若不是因为朕，你哪里会想到要去主动和她置气，你是妃，她只是个贵人，生了皇子身份也是不及你的。”

这个——朱由检这是什么混乱的逻辑啊，还什么我主动去找云儿置气，还是因为什么他冷落我了，简直是荒谬的足以让人无语凝噎。

“怎么，还真的是不高兴了，是不是被朕说中了心思。”朱由检走过来，双手捧着我的脸，一本正经地道。

“皇上这究竟是唱的是哪一出。”我终于是忍耐不住，很直接地问他。

朱由检的手从我脸上轻轻一划，在我下巴上轻轻捏了一下，脸色渐渐暗沉下来：“说起来你是越来越沉得住气了。”

“沉不住气又能如何。”我冷声反驳。

朱由检面色渐渐变得冷了起来，一字一句道：“云儿和皇子都没事儿。”哪知他忽然话锋一转：“云儿在迷迷糊糊的时候自言自语，说希望田妃娘娘你不要在干预她的生活。”

“什么。”之前维持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我没忍住一滴泪就此滑落。

朱由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帕子，轻轻擦拭着我眼角的泪水，慢悠悠地道：“如此说来她尚未诞育皇嗣，可就又多了一条罪状。”

“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扬了扬眉，不卑不亢道，其实心中还不知道朱由检指的罪状是什么。

“朕只是看见你因为她而流泪了。”朱由检依旧很故我：“她现在毕竟是怀着身孕，否则你说朕把她打回冷宫会是怎么样呢。”

我苦笑着摇头，简直无言以对。

朱由检表情愉悦地将我此刻的崩溃收入眼底，接着道：“记得当初是你动用各种心思才让她离开冷宫，你说如今朕把她打回原形会是怎样呢。”

“不能这么做。”我着实急了，愤愤道。

“皇上这样做是何苦呢，您何苦在对付秀儿的时候还要带上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呢。”我当真是怒了，是以言辞间也早早失去了分寸。

“无关紧要的人。”朱由检沉声道：“恐怕不是吧，至少对于你来说不是的。”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哪里还好意思去怪云儿对我的避之则吉呢，如今真正想要保护云儿，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与她形同陌路。

“你要如何才肯放过云儿。”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直截了当地去问朱由检。

“只要你答应朕的一个条件。”朱由检嘴角轻扬，明显是来了兴致。

“什么条件。”我也只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朕想要你。”朱由检说的很干脆，也很霸气十足。

好么，当真是会趁人之危，这次居然拿云儿来威胁我。

“秀儿答应便是。”我犹豫片刻，轻描淡写地开了口。

想着这次自己重生回宫就是为了复仇，然而得宠却是复仇的第一步，索性是失去一次的人了，何苦还要如此固执地守着什么呢。

“你当真是答应了。”这回朱由检显得似乎难以置信，而我却是涌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是的。”我摆出一副认命的表情，低下头准备开始解衣襟。

“慢慢来，嘴边的肉朕不会着急的。”朱由检抬了抬下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这会子当然不是计较的时刻，是以只假装看不见，手上的动作不停。

等我浑身上下只剩下一件中衣的时候，我便停在那里，缓缓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必将来临的一刻，默默对自己说，有得必有失，亘古不变的真理。

然而足足等了将近三分钟，却是一丝动静也无，心底不由咒骂，真是的，想“献身”都难，这***什么世道啊！

“朕说了只是会给你体面，可没说过要给你恩宠，以后朕每晚都会来，但是绝不会碰你一下，你当朕是什么人，就是你哭着来求，朕也只会充耳不闻的。”朱由检一把将我推倒，高高的声音居高临下地洒了下来，显得极度傲慢。

“你为了云儿居然可以如此低三下四。”朱由检冷哼一声：“你还真是傻，她现在怀着身孕朕哪里会动她，至于孩子生下之后，不论是公主还是皇子，地位都会更加稳固，到时候自然不需要你的自作多情。”

当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这次的确是我草率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云儿此时的地位必然是日渐稳固的，根本就不需要我为她担心。

说起来我也是聪明人，可朱由检仅仅用了一个不成立的理由加以威胁，我就这样上当了，还就此下定了决心想要献身。

这样下去，他怕是会越来越厌恶我，哪里还有得宠复仇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