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枝，我们到平都了。”秦欢在玉枝耳边轻声说，但是沉睡的人儿依旧安稳的睡着。

“你不说想好好看看平都吗？”到了能看的时候她却这样一睡不起。

摸着还在发烫的小脸，不禁皱起了眉头。如果不是遇见她这个疯小姐，她的一生也不会这样颠沛流离。

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经过长途跋涉的众人，一半欣喜，一半疲倦。回到了出发地的迎亲队卸下重任，荣耀归来。送亲的队伍到了转折点，虽能暂时休整，但还是有一半的征程未完。离别的惆怅围绕着秦欢，归来的喜悦却没有真正影响楚天瑜。看着何用抱着玉枝下了车，另一个身影却久久不见出现。打发走了手下，静静的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布帘才慢慢掀起，秦欢也下了车，踩在地上的第一脚就一个不稳。焦急的眼神没有离开，在她倾斜的瞬间，顾不了许多就冲了过去。

“去把罗源找来。”

楚天瑜轻车熟路的把秦欢抱进了在他走之前就布置好的偏殿，说是留给东临公主，但从没想过最后是她。

“只是路上舟车劳顿，又受了凉，染了风寒。见了这几副药吃了应该就没事了。”

听到罗源的话，楚天瑜紧张的神情松弛了下来。走到床边，将秦欢的手放进被褥，掖好了被角。盯着她发白的脸，忍不住抚上她的额头。

“小瑜，回来还没见过太子吧，我正要过去呢，一起走吧。”

恋恋不舍的收回手，抽回目光，跟一旁的婢女吩咐了两句，跟着罗源走了出去。

“在路上没发生什么事吧。”罗源边走边问。

“没事，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楚天瑜轻巧的答。

“听说遇见袭击了？”

“四王子的人。”

“确定吗？”

“邵易查的应该不会有错。”

“看来他们已经是蠢蠢欲动了。”罗源不禁皱眉，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来到。

“不会有事的。”

“你和那公主没什么事吧。”

楚天瑜脸上一僵，“这是什么话？”

“你看看你刚才的样子，还想骗我。”说着，罗源瞥了身旁的人一眼，继续向前走着。

“什么事也没有。”楚天瑜镇定下心绪，平静的说。

“没有就好，不过就算有也只能当没有。你应该不会忘记我们的使命是什么，这个公主对太子登位有决定性的作用。再好好想想子衿，不要再做些没有结局的事了。”罗源心疼好友得不到回报的付出，情绪有些激动。

“她不是子衿。”楚天瑜的语调依旧平静。

走进书房，太子正坐在桌前看书。看见楚天瑜和罗源进来笑着站起来，迎向他们。

“参见太子殿下。”

“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书房里又没有外人，再来那一套我真的要重重罚你们了。”太子制止了即将跪拜行礼的两人。

“小瑜回来了，让哥哥看看。”太子笑着拉过楚天瑜。

“这一路辛苦了吧，还顺利吗？”

“启禀殿下，一行人都平安到达。”

听见楚天瑜的话，太子的神色突然暗沉了下来。

“生在帝王之家不是我本意，但上天让我降生在此，只好顶着这幅躯壳在这里苦苦挣扎。至亲血缘的兄弟虽有，但却不能如平常百姓家般兄友弟恭，真心相交。所以遇见你们我心中多是欣喜，想着终能有些个交心的兄弟了。没成想你们也长大了，却越发疏远了，连声哥哥也不肯称呼。整日太子长，太子短。难道我心里真的把你们当作臣子吗？”

站在窗边的不再是即将君临天下的储君，只留下无尽的落寞，让人扼腕。

“太子哥哥。”罗源是贴身医馆，知道身体赢弱的太子有更敏感的心绪。用手撞了一下身旁的楚天瑜。

“太子哥哥。”楚天瑜也跟着叫了一声。

“把那太子去掉。”太子的脸上这才稍微有些欢愉。

“弘哥。”捡起了最开始的称呼，让三人找回了久违的感受。

“东临公主也到了，该张罗着大婚了吧。”罗源的话让另外两个人不约而同的一怔。

“夜长梦多，还是早早了好。”路上遇劫的事，让他心中很是不安。

“慢慢来吧。”太子缓缓出声，“以前跟子衿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结果才过了几年，就毁了这个约定。”黯淡的神色又爬上了脸庞。世人都说她嫁给他是权倾天下，富贵荣华享之不尽，殊不知其中的身不由己。

“子衿她会明白的。”

“就是因为她太懂事，我才越觉得愧疚，她不就这么点要求，我也满足不了，这世上难有我这么窝囊的男人了。”太子苦笑一声，这权力的巅峰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却不得不被硬推着上去。

听了太子的话，楚天瑜晃了神。这世上最窝囊的男人不是给不了一生一世，是只能看着别人给心爱的女人一生一世。子衿是这样，秦欢也是。子衿的伤口愈合了，可是秦欢呢。她一心一意的看着自己，他却只能将她推开，离得远远的。

“小瑜。”罗源叫了好几声，楚天瑜却是像冻住了似的不回应。

“啊。”好一会儿，楚天瑜才缓过神来。

“那东临公主漂亮吗？”罗源露出狡脻的目光，嘴角歪歪，坏笑着。

“漂亮。”楚天瑜讷讷的说。

“和齐仙楼的头牌姑娘比怎么样？”

“罗源，你又开始胡说了，堂堂的公主怎么能和风尘女子相提并论呢。”说话间，纤细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虽是素色衣衫，更衬出来人的空谷幽兰。

“太子妃。”

“这一声我可不敢当，洛大人。”子衿笑脸相迎，楚天瑜却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

“刚才说到哪儿了，小瑜，给我们说说那公主有多美貌。”子衿笑盈盈的望向楚天瑜，他僵直的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他从回来就是丢了魂了的样子，看来，是比齐仙楼的头牌姑娘美上百倍。那头牌姑娘对我们华大人是费尽浑身解数也难让他瞧上一眼，能让他丢了魂，可见一般了。”罗源说完眼神暧昧的瞟了一眼楚天瑜。

“别胡说。”僵住的脸上有了些恼怒的表情。

“好了，不要逗他了，小瑜脸皮薄。”子衿转过身拿来婢女手上的碗，“弘哥，该吃药了。”太子接过药碗，眼里的爱意止不住的涌现，手里的苦药喝在嘴里也成了世上最甜的蜜。

“那我们先走了，小瑜刚回来也累了，明天我们再来找太子哥哥商量正事。”罗源识相的拉着楚天瑜出了书房。

若有似无的微风拂过面颊，撩的心绪飘飞，长廊上的脚步不停歇。

“不愧是子衿，也只有她才能在这种时候还能镇定自若，谈笑风生。”罗源说着，楚天瑜则不声响的走着。

“看上去是没事，你说她真能想得开？不过说回来想不开又能怎么样，这也是迟早的事。”对于这些事就算楚天瑜平常再是能言善辩也只会沉默，罗源已经习惯就这样自问自答，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自己。

“生下来就是人中龙凤，注定是要捆绑一辈子，能真的有感情做对恩爱夫妻也真是老天眷顾。”罗源的分析不停，楚天瑜的脸色越沉。

“少说两句你舌头又不会飞了。”面对罗源的滔滔不绝，一直沉默的楚天瑜忍不住开口。

罗源转头瞥了他一眼，“刚才你倒像哑巴一样，还以为是舟车劳顿，现在看来没什么事嘛。走，好久没去齐仙阁痛快痛快了，今天不醉不归。”

“我累了。”

罗源原本神采奕奕的脸黯淡了下去，要不是他刚刚回来，罗源还真的会生拉硬拽的把他拖进酒馆。明明是医者，可是却对美酒情有独钟。

“那好吧，你早点休息，明早到殿里商量事情，不过，晚上你休想跑。”罗源的脸上残留着不满，却也只能这样离去。

楚天瑜轻笑着着他的背影，心里暗想，这个酒鬼。

转身走过清净曲折的小道，走进偏辟的院落，推开门进了厢房。两个宫女站在床边，见楚天瑜进来，连忙行礼。

“公主醒过吗？”

“还没有。”

“你们先下去吧，叫侍卫到院门外去守着。”

走到床边，掀开纱帘，床上的人儿安稳的睡着。收起凌厉的光芒，没有浓烈的渲染，此刻安静的绽放，另一种美丽既让他沉醉也让他担心。手放上光洁的额头，温度已经没有那么高，只是苍白的脸色还是让他放心不下。

长长的睫毛缓缓闪动着，似乎感觉到身旁的异样，睁开双眼，迎接她的是一道温柔的目光。

“醒了？要喝水吗？”

秦欢摇了摇头。

“头还疼吗？”

还是摇头。

“玉枝呢？”秦欢轻声问，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让他皱眉。

“在旁边呢，放心有人照顾着。”楚天瑜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清水回来，做到床沿，让秦欢靠在他的身上。

“喝点水。”

秦欢本来想说真的不想喝，但看到他的眼神也只能乖乖张嘴。

“罗源说你和玉枝都没什么大事，就是累了，又下了水，染的是小风寒，休息静养几天就好了。”

“罗源是谁？”忽闪的大眼睛满是问号。

“罗源是，”身边最亲近的人最了解的人要说究竟是谁，话到嘴边却塞住了。

“是宫里看病的医官。”反正她能用得到他的也就是这样，“以后有什么头疼脑热都找他就行了。”

“胡说，我好好的，要是玉枝不闹，哪会成这样。”

“好好好。”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他的哄劝也变得自然。

“我们到了吗？”来时全无了记忆，昏睡过去的时光一直在梦境中。

楚天瑜笑了起来，还说没事，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我们到了，这是个僻静的院落，离中殿远。先住在这里，等大婚过后就应该搬了。”

他的语速突然慢了下来，“大婚”这两个字牵动了彼此的心绪。

“搬到哪儿去？”秦欢回过神，扑闪着大眼睛问，打破尴尬的宁静。

搬到哪儿去，那时应该是新君登位的时候，至高的荣耀不属于他也不属于她，但是总会有位置留给他们吧。

“你也不知道吗？”他们的命运究竟掌握在谁的手里，前方的路还包裹着多少未知。曾经天上天下，唯她独尊的秦欢此刻也开始迷惑。

“你会来看我吗？”

楚天瑜转过头，靠在他肩上的面容写满了困惑，需要保护的愿望。卸下高傲与任性，她只是初到异地的年轻女子，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她也会乱了阵脚。那一个“会”字在他的嘴边却出不了口。到了这里，他们该怎么走下去。

“这里是王宫了，我们”

“你是说到了这里我们就不应该再见面了吗？”看出他的欲言又止，她说出他说不出的话。

“阿欢，不要想那么多，先好好休息。”楚天瑜想抽身让她躺下，但是他刚站起身，秦欢就紧紧抓住他的手。

“你不来看我没关系。”她嘴角的笑意牵强，眼里的光芒却是坚定。

“我去看你。”每一次都是这样，他不过来，她就过去。

她在等待他生气的说“不要任性”，但是他没有像以前一样露出生气表情，眼里尽是柔情，看得她心里莫名的酸楚。最后落下的温柔的怀抱，看不清此时他的表情，只能感受他的心跳。

“我会看着你，不管离得多远，我都会看着你。不要走过来，只要能让我看见你就好。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我担心，不要让我心疼。”

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她曾经在他最心伤的时候给了他温柔安慰。自私的将他的痛变成她的伤。他的心里暗暗起誓，保护着她，就像当初对娘的誓言，对太子哥哥的誓言。这最后的怀抱藏着他心底最深的眷恋不舍，放开手的时候，他们就只能咫尺天涯。

感觉到他的缓缓移动，速度很慢但还是在动，是他的心也在矛盾吗？不想放开她也不能不的犹豫。她紧紧环住他的腰，就像那夜一般，不允许他离开她的身体。

“别走，别放开我，抱着我。”泪水夺眶而出，但是却阻止不了分离。

“别放开我，别走。”忍不住孩子般的哭闹起来，抓住她纤细的手腕的手有些颤抖的用力。她慌了，明明就是喜欢她的，明明就是不想放开她的，他说了，他也做了，可为什么他还是选择狠下心肠的离开。

“我不走，我不走。”她病着，就依着她。就今夜，他任性一回吧。过了今夜，也许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手腕上的手放开了，她的眼泪却停止不了。她留下他了，但是心里的酸楚怎么不退。他的挣扎看得她心酸。自从遇见了他，她就不再是她了，变成了谁都不认识的秦欢。

指腹轻轻划过她的睡颜，上面留着点点未干的泪痕，已经让她哭了太多次。另一只手被紧紧握着，在睡梦中还是不安稳。眼角、眉心、唇边，落下轻吻。

下辈子，你不做秦欢，我不做楚天瑜。到那时，不管在山野，还是在草原，或是田野乡间。我们就做一对贫贱夫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织，生儿育女，终此一生。

经过几天的休养，秦欢和玉枝的伤寒渐渐痊愈，在屋子里闷着久了，出到院里透透气。在这里人生地不熟，逃不出这一方小天地，脸上的郁郁寡欢已经有了好多时日。抬起头，天空一片蔚蓝，但她心中未能开颜的原因又有谁人知。

“小姐，菊花茶。洛大人说这个清热解火，每天喝了也不必沾那些苦药了。”玉枝端着托盘走到坐在院中小亭里的秦欢身边。

“放着吧。”秦欢坐在椅子上看着天空发呆。

“小姐，趁热喝吧。”玉枝把茶杯递到秦欢面前。

秦欢接过杯子，“你呢，喝了吗？”

玉枝一愣，而后才结结巴巴的回答，“喝，喝了。”

秦欢把杯子往前一摊，“喝吧。”

“小姐，你”看到秦欢的眼神，玉枝也只好把杯子接过来放到嘴边。

看玉枝乖乖喝了，秦欢将视线抛向天上，一记叹息不经意跑了出来。

“小姐，在屋里闷坏了吧。”玉枝放下喝完的茶杯，摸了摸唇边的残汁。

“明天我们就去宫里别的地方逛逛，老是在这里是憋得慌。”

“有什么好看的，这里又不是没来过，早跟你说了王宫都是一副模样，金银珠宝，雕栏玉砌，都是死物。”死物怎么能懂人心呢？

“这儿挺好的，不愁吃不愁穿，什么都不用操心，躺着看看天，多舒服啊。”事情是明明白白真真切切，这不是该欢喜吗，怎么眼前的水气老是散不尽。

玉枝看着秦欢的脸清清楚楚写着惆怅，嘴里却硬是不承认。

“小姐，回宫事情多，华大人兴许这阵是忙不开身。”玉枝小心翼翼的说，深怕又引得秦欢不高兴。

“他的心肠有多硬我清楚的很。”秦欢不恼也不乐，面无表情的说。

“他就是能硬着心肠不见我。”他不见她能日子能过的好好的，她人在眼前才是他的难言之隐。可她呢，为什么见不着他就像失了魂似的呢。侧过头，望向蓝天，答案又要往何处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