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玉枝急切的叫了一声。

“嗯。”秦欢躺在那里懒懒的回答。

“小姐。”玉枝又唤了一声。

“有人来了。”玉枝轻推秦欢。

“谁？”秦欢有些怒气的转过身。

素色华服，年轻的面容看上去与秦欢年龄相仿，只是头上的发髻显示以为人妇。看着长廊上的女子，秦欢一时晃了神。不艳不俗，不需要旁物，雍容华贵已尽在不言中。看着她笑盈盈的走过来，好似磅礴的水势扑面而来，她逃不脱只得愣在那里。

“太子妃驾到。”一旁的侍女先出声。

玉枝又推了两下，秦欢才回过神，连忙起身。

“太子妃。”秦欢弯腰行礼。

子衿忙上前一步抓住秦欢的双臂，托住她下沉的身躯。

“不必多礼。”

秦欢抬起头，两人的距离很近，可以清楚的看到对面的脸。和给人的第一感觉不同，子衿精致的面容，不算大气，却十分娟秀。

秦欢看着她发愣，对面的人同样在仔细的瞧着她。

“快坐下吧。”子衿笑着拉秦欢坐下。

秦欢回应的笑了笑，跟着她坐下。

“都怪秦欢疏忽，来了这么久也没有拜见太子妃，还望太子妃见谅。”

“昭阳公主言重了。”

秦欢眨眨眼，昭阳公主？一回想，原来是自己的名号。子衿看着有些楞神的秦欢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昭阳公主。”

“太子妃不必这么叫，叫我阿欢就成了。”那什么破公主，听着就别扭。

“啊，想来公主也是爽快的人。那我们就不比拘着那些礼数。公主也不要叫我太子妃了，叫子衿就行了。”子衿笑呵呵的说着。

“那可不行，太子妃是万金之躯，可和我比不得。”

“太子妃，不过就是太子的原配老婆，等你们成了亲，我们就是姐妹了，姐妹之间还有什么高低之分。”

原配老婆，秦欢心里暗笑。这话说的一针见血，她已经比人家矮了三分。

“怎么了？”

“没什么。”

“公主，不对，阿欢今年几岁了？”

“十九。”秦欢扯动嘴角，是个老姑娘了。

“那和我同岁，还以为你会小一点呢。”子衿欢快的说。

秦欢不说话，只是笑笑。同样的年华，她已和夫君鸾凤和鸣了三年，而她，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

“你过来也是和弘哥的缘分。”子衿顿了顿，接着说，“瞧我，老是记不住，弘哥就是太子殿下，一直叫着小时候的称呼，私下这么叫着，改也改不过来。”

秦欢看着子衿脸上的红晕，微微一笑，“太子与太子妃夫妻恩爱，真是羡煞旁人了。”

“弘哥心肠好，脾气好，什么都好，就是身子骨不好。”脸上的红晕渐渐散去，说到这里眉间有了一丝愁云。

“将来你们成亲了，多了一个人照顾他，就会慢慢好起来的。”子衿扫掉刚才的落寞，回复了来时的模样。

“好。”秦欢淡淡的回答。

“我来就是想看看你这里缺些什么，我好叫人送过来。”

“不劳费心，一切都好。”

“那就好。”

寒暄了几句，秦欢送子衿出了院子。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秦欢久久不能移步。虽然子衿热情的想唤起自己的友谊，但她一直的躲避着，不时透露着冷淡。她们的关系太复杂，杂的让她心乱。正如她说，她是原配，而她是妾。中间夹着的男人又何止一个。她是楚天瑜心爱的女人，他亲口说的。她是知书达理，仪态大方的，而她，刁蛮任性，固执己见。秦欢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面对，她的冷淡来源于嫉妒。

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长廊尽头的时候，秦欢猛然站了起来。眼里期待的光芒却随着走过来的脚步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英挺的身材，熟悉的蓝袍，俊秀的面容，但却不是他。

“玉枝去泡茶。”秦欢低声说，挥不去失落。

“昭阳公主。”罗源走进弯腰行礼。

“洛大人。”秦欢回礼。

“还有最后两帖药给公主送过来。”

“洛大人费心了。”

两人落座，玉枝把茶端了上来。

“太子殿下大婚之前不便来看望公主，若有需要尽管吩咐下臣。”

“这里一切都好，事事周到，劳烦洛大人了。”

“公主伤寒初愈还需喝两帖药，好的利索些。”

一旁的玉枝接过罗源身后的侍卫手里的药。

“多谢洛大人了。”秦欢微露贝齿，端起一旁的茶水。

“洛大人。”

“在。”

“不知华大人最近可好？”秦欢缓缓的抬起头，罗源听到她的话露出有些迷惑的神色，

“华大人一路护送我过来，照顾有加，到了王宫还没见过他，不知他可安好。”

“噢。”罗源恍然大悟，原来是小瑜。

“他很好，公主放心。”

“亏得华大人一路照顾，我才能毫发无伤的到达平都。所以想宴请华大人来吃一顿便饭，谢谢他这一路的辛劳。不知道洛大人可否帮我捎个消息，让华大人今晚赏脸。”

他越是要躲，她越是要逼着他出现。

“好啊。”罗源爽快的答应。

“多谢洛大人了。”

罗源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秦欢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思绪也模糊了起来。

“小姐。”玉枝在一旁露出皎洁的笑容。

“小姐。”玉枝轻晃了晃秦欢的手，她才回过神。

“怎么啦？”见玉枝笑得诡异。

“找到个好东西。”玉枝笑着眨了眨眼，拉着秦欢朝后院跑去。

“华大人。”罗源的声音跟着人一同进了书房。

楚天瑜转过身，罗源正斜着嘴角笑着看他，射过来的是好像看穿了他似的眼神。

“华大人。”罗源提高了语调又叫了一声。

楚天瑜转过身不管他，继续看着手里的书卷。不知道又有什么鬼话要从他的嘴里吐出来。

“华大人，今天我可是左一个华大人可好，右一个华大人辛劳听了一下午啊。”罗源在书桌旁椅子上坐下，悠闲的翘着腿，聊有兴趣的看着旁边的人，

楚天瑜的眼神顿了顿，而后有若无其事的看着书。

见楚天瑜不动声色，罗源又开了口，“你让我去看看昭阳公主，我去了。这公主可是倾城绝色，有一股灵动之气，比这里死气沉沉的女人好多了。”

“秦欢的病好全了吗？”楚天瑜盯着书，淡淡的问。

“大胆，敢直呼公主名号。”罗源突然叫了起来。

“昭阳公主的病痊愈了吗？”楚天瑜把手中的书塞回书架。

“好了。公主说华大人护送她一路辛苦了，今晚想宴请华大人，还望大人赏脸。”

罗源左一个大人有一个大人，在配上那一脸坏笑，楚天瑜捏紧了想伸出去的拳头，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书房。

“啊，原来那公主叫秦欢啊。”罗源笑着倒回椅子上。秦欢，是挺欢的，这王宫要欢的不安宁喽。

“你这个小东西，从哪里爬到这儿来的？”秦欢蹲着，手里握着一只小乌龟。玉枝在后院的假山上看见就抓了回来，神秘兮兮的让她看。

“灰不溜秋的真难看。”秦欢嘟起嘴，用指头戳了一下小乌龟的脑袋，它吓得连忙缩进了壳里。

“小姐，给它取个名字吧。”玉枝蹲在旁边说。

看没有动静，乌龟又小心翼翼的缓缓探出头来。秦欢瞪大了眼睛对着乌龟的两颗绿豆眼。

“叫小瑜。”

“啊？”

“乌龟是小瑜，小瑜是乌龟。”

玉枝专注的盯着乌龟，看着它慢吞吞的从壳里身躯脑袋和爪子，憨态可掬。秦欢说的义正言辞，她不明白也不当回事。

听见秦欢的话，墙边黑影里的人停住了脚步，顿了一会儿转过身，抬脚往回走。

“你敢走试试看。”秦欢突然站起来，把手里的乌龟摔在地上。吓得玉枝莫名其妙的也跟着站起来。

“小姐。”玉枝怯生生的叫了一声。

长廊上，有人渐渐走近，玉枝想到刚才是太盯着那只乌龟了，才会没发觉有人走了进来。

秦欢脸上的怒气未散，抬脚走进了房里。

“华大人。”来人走近了玉枝才看清他的面容。

楚天瑜朝她点点头，“玉枝姑娘。”打完招呼，跟着走了进去。

玉枝低下头，地上的乌龟摔了个四脚朝天，爪子正不停摆动着。她不禁一笑，把乌龟捡了起来。

“真可怜，玉枝姐姐疼你啊。”

楚天瑜走进屋里，秦欢正坐在窗口的躺椅上，不说话只是瞪着窗外。看了前面桌上的满满的饭菜没有动过的迹象。楚天瑜慢慢的走到秦欢身边，秦欢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叫我来就是看你生气的吗？”楚天瑜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轻声开口。

“不情不愿，不来也罢。”秦欢依旧看着窗外，言语里满是怒气。

“都好了吗？”楚天瑜伸手去摸秦欢的额头，秦欢一躲，让他的手扑了个空。

“还管我的死活干嘛，这么些天人影都见不到，要不是我让罗源去请，还真见不着你华大人的尊荣。”秦欢连珠炮似的说着，像是要把这些天的委屈一次倒个干净。

楚天瑜叹了口气，收回来手。

“这些天回来要把前些天堆着的事都处理完，不是忙嘛。”

“哼，高罗国少了楚天瑜还真是不转了。”秦欢站起来，推开他就要往前走。不料人没推开，反到被他搂进了怀里。

“好了好了。”怀里的人不安分的扭动，他只能箍紧了双臂。

“骂也骂了，气也总要消了吧。”

“谁骂你了，血口喷人。”秦欢挣扎的更厉害，无奈还是敌不过他结实的双臂。

“乌龟不是叫小瑜吗？”

秦欢一听，噗的笑了出来，最后的力气也用了，只好靠向坚实的胸膛。

“我就是要叫，天底下难道只有你能叫小瑜？”秦欢身上没了力气，嘴上还不肯放过。

“好好好，楚天瑜是乌龟。”

听到这句话，秦欢笑得更厉害，僵硬的气氛也一扫而空。

“没吃饭吧，身体刚好，怎么又折腾。”楚天瑜看着怀里的女人真是又恨又爱，错综不已。

“叫乌龟气的。”秦欢倒在他怀里软软的说。

这次换作楚天瑜忍不住笑起来，对她真是无计可施。

“生我的气，总不能拿自己的身子撒气吧。”楚天瑜把筷子放到秦欢的手里。

秦欢的气消了大半，好好的拿起筷子。

黄昏的晚餐到深夜才开始，席间，没有言语，静默的之后筷子碰到碗的声音。

“前几天太子妃来过了。”

原本忙碌的筷子霎时停顿了下来。

“她真美。”灵秀而高贵，清新中又不失大气。

“又有气度。”母仪天下，非她莫属。

“不过说话可不呆板，说自己不过是太子的原配老婆，将来就是姐妹了。说的挺有趣的，不像是官宦人家出身的小姐，是市井出身吗？”

筷子重重的摆在桌上，秦欢默不作声，看着楚天瑜盖了霜似的表情。

“不是。”两人僵持了良久，楚天瑜缓缓开口。

“她是太子的远房表妹，从小就被送进宫来，一直在太子身边长大。除了王宫，从没在其他地方生活过。”

楚天瑜将子衿的身世幽幽道来。秦欢在他的眼中看不到焦点，也看不到自己，在他过去的回忆中，她被挡在门外。

“是吗？”

秦欢低下头，拨弄着碗里的饭菜。命中注定的姻缘，在生命还没有开始之前就已经存在。

“怪不得你说她注定是要当太子妃的。所以你喜欢她也没办法。”

“阿欢。”楚天瑜转过头，瞪着秦欢。

“隔墙有耳，不要胡说。”

秦欢看见楚天瑜满是责备的眼光，心中一股怒气升腾起来。

“怕什么。这里还会有人？平常连个鬼都不会经过的地方。”在硕大的皇宫偏僻的角落，仿佛被隔绝一般的小院落。

“这里清静是清静了点。”楚天瑜语气柔和了下来。

是清静了点吗？秦欢心中暗笑。

“这原来是冷宫吧。在后宫还没名没号，就先进了冷宫。不知道太子那原配老婆会怎么收拾我这小妾。”

“阿欢。”

楚天瑜猛然抬起头打断她的话。秦欢伸手摸着他生气而紧皱的浓眉。

“要是真是她让我进了冷宫，想你也不会来看我了。”谁对谁错已不重要，他的心早已倾斜了过去。心中泛上一阵酸楚，谈一口气，收回了手。

楚天瑜责备的话语到了嘴边，但看见她落寞的神情，不忍心说出口。怪她任性妄为，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搅进这个漩涡。可让她义无反顾的罪魁祸首除了自己还有谁呢？他这个最大的祸害不除，她的日子是不会好过的。

“子衿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她当然是知书达理的，我可不一样。”秦欢放下了筷子。

“从小长在洛城，是在海棠花丛里跑着长大的，谁也不会管着我，任我疯任我野，不像她从小就学着礼数。”

“阿欢。”

秦欢不理会他，径自说了下去。

“1岁第一次看见王宫，罗毅叔叔头戴金冠，父亲在一旁。这之前东临乱了好几年，我和母亲被送去了南边临海的小镇。那里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只知道死了很多人，从小陪着我长大的父亲身边的哥哥姐姐都不见了，我问父亲，他不说，问母亲，更问不出什么。死了，都死了，就为了那一顶金冠。”

“阿欢，别说了。”楚天瑜走过去抱着对面的秦欢。

秦欢像着了魔似的继续说。

“我爹带着我娘和我回了洛城，我就又能在海棠花里跑了，但是，除了何用、玉枝再没有人能陪着我了。就这样，我成了呼风唤雨的秦欢。”欢，在眼前洒满鲜血的印记之后，是那么难得。

“不是你的错，阿欢。”楚天瑜轻吻着她冰冷的额头，她手中的冰凉从指尖传给了他。

“我爹回了洛城守着我娘和我过日子，家里再没别的女人进门。所以从来不知道做妾是怎么样的。王宫里也有很多女人，但老是换来换去，谁也不会长留。还真要请你去给将来的皇后娘娘说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要多包涵。”

楚天瑜不说话，他也说不出话，心疼她过去不堪回首的片段，又想责备她胆大妄为的糊涂。

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他的怀里颤抖，但这一次，看到了秦欢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的样子，他们原来都不是彼此想像的那样简单。

“为什么一定要过来呢。”抱着她坐在躺椅上，窗外的月光洒进来，正好落在交叠的身影上。

“为你。”为他生，为他死，为了他，自我放逐。

“知道我是谁吗？”他也是那些死去的哥哥姐姐中的一员，背负着同样的使命，她知道了，会这么样？

“小乌龟。”秦欢窝在他的怀里懒懒的说。

“呵呵。”楚天瑜轻笑。要真能做一只乌龟绕在她身边也好啊。

“太子和子衿都是好人，不会难为你的，不要害怕。”就算他不在身边，也能安心的把她交付到他们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