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七十五章 起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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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的夜幕渐渐变浅,月亮不知何时褪去了,唯有几颗残星缀在北方。

大地依旧被银灰色的轻纱笼罩,师长夷站在一棵木棉树上,淡声说:“此行凶多吉少,你该还的恩情都已经还了,不必再跟着我。”

血衣望着前方不远处一栋民房里亮起了光,一个女人打开了窗。

他一眼便认出,那是他阔别多年的姐姐。

这人面容姣好,气质优雅,岁月与磨难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重的痕迹。

师长夷没有食言,让沈夫人和两个孩子回到故土过上了平静的生活,再也不必在风云变幻的檀京城如履薄冰。

“上一回,是我误了事。”血衣嗓音低沉,没什么感情波动,但谁都能听出他意志坚决,“请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师长夷静默片刻,“那便走吧。”

屋子里的女人早起给两个孩子做饭,心头忽然没来由地一颤,朝窗外看了一眼。

那棵高大虬劲的木棉枝叶随风摇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异样。

女人略显疑惑地蹙了一下眉尖,而后轻摇了下头,俯身烧水。

……

永正元年,十月初,明臻帝子书钧查到了师长夷的踪迹。

“巢州。”

这是一座偏僻的小城,与翰云接壤。

“他为什么会在巢州?”子书钧凝起双眸。

“据说是寻找一味罕见的草药。”海云智难掩激动,“他失踪了近四个月,如今总算是被我们寻到了,陛下为了对付他准备了这么久,这一回他插翅也难逃了!”

子书钧思忖须臾,道:“血衣还跟在他身边?”

“是,血衣和那个叫常威的护卫都在。他们进城时用的不是自己的脸,探子无意间发现其中一人包袱里裹着的两把刀与破晦双刀极为相似,这才起了疑,暗中跟踪,确定了他们的身份,他们一直住在巢州一间客栈里,至于有没有其他人与他们里应外合,目前倒是无法确定。”海云智瞧着明臻帝的脸色,斟酌着说,“……既然是寻找草药,想必是重伤未愈。”

子书钧仔细想了想,师长夷心思何其缜密,他若不想暴露,会这般疏忽大意露出马脚么?

可如若不是疏忽大意,又着实有点说不通。

血衣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受了拔山震元神功一击,筋脉尽碎,受伤严重程度不亚于当初接下噬心天罡三十六掌,才短短四个月,功力能恢复几成?

当初他被噬心重伤,可是躺了三个月才能下床,最终离开海底墓的时候也仅仅恢复了七成功力,师长夷的医术再怎么高明,难不成还能胜过鬼医岑雪风?

师长夷内功深厚,幻术了得,武功却远远不及血衣,他身边的那个护卫虽说也是一高手,可比起血衣同样差得太远,所以血衣才是他的主要战力。

此种前提下,他敢向我宣战么?

……他也许敢。

子书钧问:“老九回翰宁了吗?”

海云智答:“尚未。”

子书钧似是有些意外,挑了挑眉,忽而勾唇低笑一声,抬眸看向开阳长老,说:“老九不在翰宁的这些日子,只有吴顷守城,翰宁不同于要塞翰朗,易攻难守,申屠明真之前也胜过吴顷,算是有了些经验和把握,过了这么久,庞夏都没有发起进攻,而老九的军粮也是从庞夏购进,您说,他到底给了庞夏什么好处?”

“子书珩那一日悄无声息穿过羽林军的重兵把守抵达司礼堂,用的恐怕并非东瀛织田一脉的幻术,而是庞夏夏哈甫一脉的缥缈经。”

开阳长老之前就认真分析过师长夷与子书珩幻术的区别,如今陛下这么问,他自是知晓对方想要听到怎样的答案。

或者说,如今的大凉,需要有一个人把子书珩的这层身份戳破,但这个人不该是与子书珩交情甚笃的明臻帝。

子书钧对这个答案甚是满意:“看来朕这个皇弟其实是庞夏的王室啊!”

海云智闻言陡然一惊:“子书珩是庞夏王室?”

殿内霎时间陷入阒寂。

不过海云智很快便领会到子书钧提起此事的用意:“陛下担心他会与师长夷联合?”

子书钧目光疏淡地看他一眼,微笑着反问:“他为何不呢?”

海云智蓦地一怔。

他想不明白,子书珩闯入司礼堂那一日,陛下分明可以趁机将其拿下,然而恰恰相反,陛下对他关怀备至,还放他平安离开,可现在的态度,为何又隐约透着敌意?

海云智发现这位新帝远比之前的天兴帝城府深沉,他不仅猜不透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而且还会被他的高深莫测完完全全地震慑住。

海云智喉间有点发干,踌躇着问:“那、那我们……”

“当然是活捉师长夷了,除他以外,这世上还有谁是老九最放不下又理应被我们处置的人?”子书钧翻开一本奏折,沉声道,“车骑营换了将,也该练练兵了。”

……

三日后,义宁,滇和。

子书珩正在逗子书安安玩儿,门外传来林晚泊的声音:“主子,吴刻回来了。”

子书珩手里的拨浪鼓停滞一瞬,复又摇晃起来:“进来吧。”

吴刻推门而入,颔首道:“主子,兄长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了。”

“他办事我放心。”子书珩一边逗弄着躺在床上的胖崽子,一边说,“大凉那边有何动静。”

“巢州封了城,严禁任何人进出,萧枕安带领十万车骑北上,明日即可抵达。”

子书珩停下动作,微微讶异道:“皇兄居然不是亲自挂帅?”

吴刻:“并未有明臻帝亲自挂帅的消息传出。”

“十万车骑……”子书珩想不太明白,“这可不是打仗抢占土地,十万车骑就能捉住幻术出神入化的老师?”

除非屠城!

但巢州是大凉的国土,纵使想要效仿铁骑荡神州的大帝屠城,那也至少得是敌人的城邦吧?

——这也是师长夷选择在巢州刺杀的主要原因,当然还有其他因素,比如离着翰云近,方便铁骑营及时赶到,比如官府已经被他买通,很多事做起来十分方便。

而且……皇兄他虽然对父皇尊敬有加,但绝不会重蹈父皇的覆辙!

段忘容接过他手中的拨浪鼓,平静地说了八个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子书珩抬眸看向她。

“他这十万大军防的不是丞相大人。”段忘容手里摇着拨浪鼓,眼睛却是定定看着子书珩,“而是你。”

子书珩:“你的意思是他怀疑我会与老师联合?”

段忘容:“无论怀疑与否,晋王都会做出这样的决断。”

子书珩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老实说,他怀疑我也是情理之中,我猜他早就知晓了我的身份。我起初只是诧异,讨伐庞夏间谍,他身为新帝,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博得黎明百姓的支持,反正封了城,间谍也出不去。经师姐一提醒,再细细想来,皇兄此举可谓一举双得,除了提防铁骑营之外,若我在这十万大军出发前便得到消息赶到巢州,足以证明我与老师沆瀣一气。”

段忘容杏眼里透出欣赏:“你还猜到了什么?”

“我猜如今坐镇檀京城的也不是真正的他。”

真假魏王,真假晋王,不过是一张人皮面具的事儿。

“真正的他,应该已经到达巢州了。”

说完,子书珩抬起头来,窗外阳光正好,院子里,一株金桂开满了金色的小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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