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七十四章 万全之策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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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将宁靖侯和子书祯的尸体送回檀京,而不是直接带回翰宁威胁大凉,文武百官都看在眼里,如今大凉朝廷绝大多数官员都主张对你施以怀柔政策,给你一定的好处,劝你带着铁骑营归顺大凉。子书钧近来忙着处理我遗留下的问题,无暇北伐,但他找不到我,必会把你当成一个突破口。依我所见,不出一个月,他就会派议和使与你相商归顺之事。”

坐在雅室里听师长夷分析眼下局势,子书珩却有些心猿意马。

他看着这张熟悉的完好无损的脸,心中怀疑师长夷是不是真的毁容了。

织田秀奈年老色衰,却能依凭幻术欺骗世人,让世人误以为她一直都是那般年轻貌美,师长夷的幻术比起织田秀奈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想要营造未曾毁容的假象实在是太容易了。

子书珩虽然心存疑惑,却是问不出口的。师长夷想让他看到自己是什么模样,他就该看到什么模样。

他听师长夷说完,平静道:“老师认为皇兄会答应徒儿的条件么?”

师长夷双目沉静如水,凝视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他对子书珩知根知底,不需要子书珩说出自己想要什么条件,便能做出判断。

“所以只要议和失败,他便有理由北伐了。”

桌上温着一壶小酒,子书珩说着从酒壶里舀了一勺佳酿,倒进了师长夷面前的小瓷盅里。

哗啦哗啦……

流水声充斥了整间雅室,子书珩给自己也满上一盅后,双手捏起酒盅,说:“请。”

师长夷也捏起酒盅,两人用广袖遮住脸,将酒盅里的琼浆一饮而尽。

“那是最坏的局面。”师长夷放下酒盅,抬眸定定望着他,“所以时间紧迫,你必须在他派出议和使之前,将主动权握在手中。”

子书珩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了很多东西,诸如从容、坦然、欣赏、不舍,乃至隐隐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愧疚,这一切子书珩都能接受,最让他无所适从的是那股杀身成仁的决然。

他意识到师长夷已经做出了决定,且绝无回转的余地,情不自禁低声唤:“老师……”

“我会在近期进行一场刺杀。”师长夷说,“若成功,我大仇得报,这大凉江山到底何去何从,再也与我无关。”

他顿了一顿,唇边忽而漾开一抹极为含蓄的浅笑,继续道:“若不成功,你便利用我,激化子书钧和铁骑营的矛盾。”

他只是简单地说了这么两句,蕴含的内容却需要子书珩细细品琢一番。

师长夷重归师者的姿态,脊背挺拔地端坐在那里,眼含期待地注视着自己倾尽半生培养的“儿子”。

子书珩凝眸陷入了沉思。

他想,若是老师刺杀成功,子书一脉就只剩下了我和慎儿,慎儿年纪太小,成不了大器,大凉朝臣为了让我回去继任,想必定会满足我的条件,届时我的止战使命也就完成了。

可失去一个被父皇寄予厚望的子书钧才换来这样的结局……代价着实太过高昂,也太过沉重。

当然老师肩上背负的是杀父杀母的血海深仇,哪怕最终落得一个不得好死下场,他也绝不会在皇兄身上留情。

我可以阻拦他么?

以何种理由?何种身份?

大凉律例?还是所谓的善恶观?

他本身就是庞夏的间谍,为这一天舍弃了可以平凡安康的一生,呕心沥血,忍辱负重,谋划了太久太久。

没有,我没有任何资格求他放下仇恨,那是建立在旁观者之上、建立在道德伦理之上的无比自私的行为!

我别无选择,只能听天由命。

那么,若是老师刺杀失败,只要条件允许,皇兄绝不会将他处死,因为他完全可以拿老师的性命威胁我归顺——没有比这更能让我心动让我妥协却又不会让他有什么损失的条件了!

老师落在皇兄手中,想必定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既然老师已经提到要让我利用他,那么他纵使有自戕的机会,也只会放弃。

而我,自然不会归顺,我只会带人前去营救。

这场营救必将困难重重,我不得不出动铁骑营,而铁骑营憎恶的是子书祯,不是皇兄……

该怎么激化铁骑营和子书钧的矛盾呢?

激化矛盾是为了回归做打算……

是为了回归……

名正言顺地回归……

原来如此!

原来老师早已将一切都布局妥当,无论刺杀成功与否,他都不会一无所获!

哪怕成全不了自己,他也会子书珩助一臂之力!

想明白的这一霎,子书珩俊美的桃花眸陡然亮起了光,他从袖口取出两仪夺魄针,无比坚定地说:“老师一定可以活下来!”

虽然这在一定程度上算是支持了师长夷,但这本就是师长夷的东西。

师长夷露出赞许的目光,极轻地勾了勾唇,平静道:“我是否活下来并不重要,两仪夺魄针留给你比留给我合适。”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递到了子书珩跟前:“徒孙百岁的贺礼。”

子书珩怔了下,将两仪夺魄针收回袖中,而后伸手接过锦囊打开。

里面一共有四样东西:一对挂着铃铛的纯银手镯、一个小巧精致的香囊、一枚质地细腻冰润通透的昆仑玉吊坠,以及夏雪安亲笔写的一首小诗。

“那香囊是师父亲手做的,佩戴在身上可以防上百种毒。自我记事儿起,与志在潜入大凉的我不同,师姐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毒术和医术上,甚少钻研诗书文章,这是她留下的唯一笔墨,用来庆贺徒孙的百日倒是应景,我便自作主张借花献佛了。手镯是师兄送的,他说可以驱使所有获得灵性的蛊虫,我走得急,没试过,你且需尝试一番。”交代完这些,师长夷动作优雅地为自己舀了一勺酒,“安安……”

他顿了少顷,向子书珩确认:“是叫安安吧?”

子书珩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这名字……”师长夷低笑一声,“起的一般般吧。”

子书珩也跟着笑了。

“平安就是福。”师长夷捏着酒盅啜了口酒,唇瓣上洇开一抹晶莹,他目光澄澈,“安安身上流着义宁段氏、大凉子书、庞夏夏哈甫三脉的血,注定不平凡,但……也注定比我们所有人都幸福。”

子书珩小心翼翼地将锦囊收好,分别给他和自己满上酒,举起酒盅那一刹,心里明明有许多话想说,明明还有很多困惑尚未解开,但话到嘴边,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师长夷含笑瞧了他一小会儿,道:“迷仙引是我所下。”

子书珩双眸一滞,心跳猛然漏跳一拍,这的确是他一直想不通的一件事,没想到对方竟会主动提起。

“我曾经想过如果必须要有人用迷仙引控制你的话,当然,我很清楚师父也不会害你。”师长夷自嘲一笑,又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我希望,主动权是在我手中。”

子书珩恍然大悟:“老师……”

“至于其他的,说不说对方都能理解,那便不说也罢。”师长夷举杯碰了一下他的酒盅,“喝吧!”

眼含热泪的子书珩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般讪讪一笑:“嗯,喝。”

师徒二人同时放下酒盅,子书珩正要再给他添酒,师长夷却伸手阻拦,问:“你体内的蛊虫还是会不定时进食吗?”

他从西域毒帝那里知道了子书珩身体状况,若是子书珩始终没有寻到控制体内蛊虫的法子,自是会提醒一二。

“何时进食已由学生来定夺。”子书珩答。

“如此甚好。”师长夷总算是放下心来,随即站起身:“我不便久留。”

子书珩诧异,忙道:“老师不去看看安安吗?”

师长夷只给他一个侧脸,声音温沉:“满身腥雨血,何以见清渠。”

子书珩心中怅然,并未挽留,只道:“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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