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小那天和女杼乔装改扮出了宫，正好混上大巫师的车驾，入了大巫师府，还好是驾车的小跟班，没在未喜的眼前晃荡。否则的话，两个人焉能还有命在。但幸运的是，他们正好可以打听很多旁人不知道的小道消息。

譬如，未喜一直未婚是因为深爱姬丹，爱而不得之后，守在中山国等待姬丹的女儿在成年后回来，痴心不改，为府中的奴仆所津津乐道。据说当年姬丹出嫁时，未喜悲痛欲绝，把自己关在大巫师府三个月，再度走出来时，满头的白发震惊国人，唏嘘姬丹的无情，但大巫师与巫女本就不能通婚，这乃是鲜虞族的先祖所订立的祖训。

未喜的容貌英俊，多年来向他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他对姬丹的情根深种更是令年轻的姑娘们心生向往，可未喜一律拒绝，在其他两位巫师死后，悉心抚养他们的继承人，也就是在大巫师府的另两名巫师安平和皓冥，分别是七岁和九岁，如今已参与占卜议政。

也有人说，执事妙歌多年未嫁，也是因为未喜的缘故。总之故事的主人公未喜，一定受到各界女性的垂怜，为他耗尽青春，可他仍是对姬丹不能忘情。

如今他又把苏白从宫里接出来，怀着对她母亲深植的爱意，要把她培养成合格的巫女继任者。

在中山国百姓的眼中，未喜就是一个完人，他仅有的那么一丝不完美，都是因为姬央的远嫁，当然也有难违的祖制。

“这个苏白是从哪冒出来的？”苏白淡然许多，从真的公主变成假公主入宫，然后又成了死人，颠沛流离，到了中山国，她也早有防备，她的身份有可能不会被承认，从而被驱逐出中山国。死亡她都能坦然接受了，更不用说一个假冒的苏白。

初小摇头，“不是很清楚，听府里的人说，这几日才接回来的，和殿下您入中山国的日子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我的死讯并没有传出去？”她又一次死得不明不白？苏白表示，她只是想借假死，接近巫师们，以为巫师们和她阿娘是一条心。可人心不仅仅隔着肚皮，还隔着漫长的二十七年岁月。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人心，那些在权力漩涡中的人，最容易迷失本心。

初小说：“恐怕是这样的。”

苏白轻咬下唇，眉头深锁，“既然这样的话，你和女杼继续留在大巫师府，密切监视未喜和假苏白的动向，随时向我汇报，注意安全，一发现不对劲，立刻到丞相府寻我。”

初小却道：“殿下，中山国形势复杂，要不我们先回云中吧，我怕保护不了殿下，日后无法跟巨子交代。”

苏白睨他，“在云中有十万将士等着我的粮草，你让我如何能空着手回去，就因为我贪生怕死吗？你要向巨子交代，可我也要向他们交代，向我两位王兄交代。”

初小瘪了瘪嘴，委屈地说道：“殿下其实是在担心公子彦吧！这一战他若是假死遁逃，一定是举步维艰，你想尽快拿到中山国的财宝，也是存了接济他的心思吧！”

苏白走出数步，回头过来，“你也知道大战在即，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根本就没有顾忌这个担心那样的打算。你的那位巨子，要是这么担心我的话，麻烦他立刻马上出现，证实我的身份，帮我拿回我应得的东西。你要是不想掺和进来，你可以回去向你的巨子复命，我不需要你。”

撂下狠话，苏白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了。她也不想孤军奋战，可她不能要求别人和她一样，置生死于度外，坦然地接受所有的变故。因为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身边的每一个人，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对她绝对的效忠。

回到丞相府，妙歌已经在等她，同行的还有另外三名男子，装扮端肃，一人年纪较长，知天命的年纪，头发花白，另外两人年纪相仿，不到三十岁，容貌有些许相似，都是高鼻深目，瞳仁都是一目一色，一则为蓝，一则为灰，十分罕见。

“丞相。”妙歌起身见礼，“今日冒昧来访，还望丞相见谅，实乃有要事与丞相相商。”

苏白抬脚进了正厅，门前的奴仆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堂而皇之地立在堂中，似乎有参与他们议事的架式。她不由得大怒，“出去！别以为你们是大巫师的人，就能在我府中耀武扬威。老子是一国的丞相，不是尔等能干涉的！”

“丞相这是与大巫师撕破脸了？还是做戏给我等看的？”妙歌娴静地一笑，“其实让他们听听也无妨，只怕我接下来要说的，他们听了之后，脑袋就保不住了。”

那四名奴仆相视一眼，弯了弯腰退出去，没再进来。

“丞相，这位是笙竹，排名位于未喜之后的巫师，这两位是欧严、欧让，排名三、四。”妙歌落座，“丞相也坐吧。这次来寻丞相，是想问清楚，长公主苏白她真的死了吗？”

苏白打了一个激灵，“执事何出此言？”

妙歌看了笙竹一眼，在他的默许下，继续说道：“公主病重时，我曾入宫探视，她的容貌虽与前任巫女极其相似，但并无她的半分风采。我心生疑惑，特地让人拿了味道浓郁的香球放在她的房中。可一整日下来，她并没有异常。在我中山国中，但凡是姬姓族人，对味道极是敏感，只要闻到浓郁的气味便会一直打喷嚏。姬后在赵国时，曾写信予我，说小公主也有这个毛病，在她所住的宫室禁止一切有香味的东西。于是，我大胆猜测，在泰常殿的那位女子，并不是真正的公主殿下。”

这个理由，苏白也是信服。她原以为是自己的鼻子敏感，闻多了消毒水的味道，对什么都排斥，可原主竟也有这个毛病。她能说什么？只能说妙歌心细如发。可这个时候，她若是跳出来承认自己就是苏白，可她并不知道妙歌是敌是友。方才她在宫中与妙羽的争执，她都听到了，妙歌与姬丹有过情感上的纠葛，这些年对姬丹是怨恨还是其他的感情，她都不知道。若是贸然表明身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执事这是何意啊？依你的意思，是说公子央送入中山国的长公主是找人假扮的？”苏白不敢看妙歌，怕被她看出破绽，她现下是女扮男装，举手投足都不能有半点闪失。

“这也是有可能的。”妙歌说：“我听说，长公主并不打算与公子央结这门亲事，怎么一到中山国便听闻他们要成亲的消息了。我想，公子央想得到中山国的财富也是可以理解的，故而出此下策。如此一来，公主死了，他便能与召公、太子容共享财宝。”

苏白不得不佩服妙歌缜密的思维，姬央被关在大牢，事发后也没有处死他，更没有把他送回燕国，这样的举动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尤其是当苏白成了中山国的丞相。

“执事到我府中与我说这些，难道不怕我杀人灭口吗？毕竟我是公子央的谋士，如今又是中山国的丞相，受大巫师的提携。”

妙歌看她的目光是鄙夷的，“只要丞相告诉我等公主的下落，我可以保证丞相可以安然离开中山国。其实你心里也清楚，大巫师让你做这个丞相，不过是缓兵之计，想把你留在灵寿，以防你跑出去乱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我中山国的丞相不是什么大官，手中并无实权。我来找你，还想通过你的嘴告诉公子央，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想要得到中山国那一部分富可敌国的宝藏，没有苏白本人前来，是万万不可能得到的。就算是君上和太子收回巫女的承继权，但他们也同样不知道宝藏的下落。”

事情很复杂的样子，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些，原主的母亲死得太早，根本没有遗言给她。是以，就算她回到巫女的位置，她也找不到那个宝藏了。

这么说来，她这一趟算是白跑了？

“执事知道宝藏的下落？”妙歌言之凿凿的样子，似乎是知道的。

年事稍长的笙竹轻咳一声，“丞相不必多疑，我等也并不知晓，也没有霸占宝藏的意思。我等这些年一直在等待公主的归来，与未喜并不是一路人。”

这就算是表明立场了。

可苏白还是有所保留。

“既然没有人知道，公主又死了，这笔宝藏便石沉大海。”苏白说：“那也没有必要惦记了。”

妙歌笑道：“丞相这是想置身事外？”

苏白摊手，“于诸位眼中，在下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你们可以杀了公子央带来的人，唯独不杀我，不过是知道苏白于列国没有价值，赵王也不在乎其生死。但有一个人在乎，这个人便是公子彦。执事既然能知道赵国邯郸发生的事情，必然也知道长公主殿下与齐国的武安君情投意合，互许生死。大巫师不愿意得罪公子彦，便想让公子央顶这个罪名。可他又弄出一个冒牌货出来，想蒙骗中山国的百姓，估计是知道了他也找不到宝藏的事实。”

“丞相果然睿智。你可知道，一个人知道的事情太多，很容易死于非命。”妙歌阴测测地看着他，“眼下你只有告诉我，真正的苏白到底在哪里，你才能活命！”

苏白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何妙歌一口咬定，死的人不是真正的苏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