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三十三章 师徒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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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是很大。

释安老僧回来的时候袈裟已经湿透了,但果然牵回来两匹健壮的骏马,让一空惊呆了好久,不过师父在自己心目中也一直是非常厉害的,一空立马接过缰绳拉着马,出去前撑了把伞回头看了下师父,他脱下湿嗒嗒的袈裟,走向禅房。

马儿竟然很温顺,顺着一空就踱步走了。一空将其绑好摸了下马儿健壮的肌肉,摩挲了下他的鬓毛,两匹都低声闷哼。一空很想再陪着它们玩耍一会。

不过一空想了一下,还是先去烧了一壶热水送到了师父的禅房内。临走前瞥了一眼桌上的菩提佛珠,犹豫了一下。

果然,师父正在用毛巾擦拭自己的身体,没想到在宽大袈裟下显得瘦弱非常的师父竟还有着肌肉的线条,显得很是健康。释安看到一空便笑意顿生,接过了他手中的热水铜壶,“恩,先去招待他们吧,我待会便来吃饭。”

一空为师父端了个脸盆便撤了出来,也把那串佛珠留下了。

屋外雨越下越大,禅房内两人也有些慵懒地躺着靠着,各想心事。林舜思绪还在姜林前辈和师父那里,张子朔好像只是发呆,怔怔地望着外面的倾盆大雨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沉默。

张子朔转过头突然开口:“林舜,那天晚上的事情,我不该那样做的,你现在……”张子朔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开口,原来这么些天的奔波,被追杀,然后命悬一线鬼门关绕回一圈。现在终于得以喘口气,他还没和林舜好好聊过。

林舜总是有些呆,但是他听到这话后连连摇头,坐到张子朔身旁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没有,我现在很好,也许是历练或者其他什么,但是我们还能挺过来,这可能就是我期望的江湖。”

林舜内心其实一直期待着张子朔说些什么,同时又完全不想他道歉。

“那天晚上我应该告诉你我师父是谁,还有那些事情的。”张子朔也同样很认真的看着他。

林舜收了下视线,看向窗外缓缓说道,“没用,无论你告不告诉我,我都相信你,不过也许我们会商量,甚至我会劝住你,但是自始自终我会相信你。”

“就像我那么相信我师父一样……”张子朔声音有些哑,“你那么相信我,可我欺骗了你。”

“这件事本与你与你师父无关,只是青龙盟那刑切心和黑曜的阴谋罢了,而且名剑山庄也脱不了干系。两者肯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交易。”林舜很干脆的说道。

张子朔没有接话,顿了好一会。

天色黑如泼墨,雨珠似黄豆。看来今晚都得耽搁了,走不了。

“那我们就真正敞开心扉聊聊吧。”林舜仿佛感觉到张子朔还是不能释怀,靠在墙上朝张子朔浅淡笑了笑。

张子朔也真诚地笑了下,脸色也是有些血色般。

这时候,一空小僧又送入些干枣碎果来,一空看两人仿佛是有事请要谈,还以为是自己打扰了急急道歉。林舜他们急忙起身接过,让一空别介意,没有打扰到。

“我们待会可以慢慢聊。”林舜拉住要走的一空小僧,让其一起坐下吃。

“热乎乎的饭后还有果子吃,还是一空好。”这时门口拐来的徐慕枫看见有吃的都快憋不住了,同时还摸了摸一空的光头。徐慕枫本想问一空有没有见着有可疑人来过寺庙,动过佛龛,但这念头一出来自己就笑了,那小个子办事和自己一样,瞧着他嘴上无毛办事牢靠的很。

不一会,释安僧人刚才没吃晚饭断了碗清粥也进来用斋了,林舜起身又多拿了一张凳子。

吃饭时没人说话,林舜是和师父师哥还有徐颖一起吃饭时的习惯,而一空和释安也如此,徐慕枫倒有好几次想说话,但是这种氛围,让他几次把话憋回去了,这很难受,草草吃完饭就出去透气了。

饭菜本就是清水豆腐什么的,但是几人都吃的挺香,释安和一空控制了吃饭的时间,在林舜张子朔吃完的时候差不多也好了。一空也就顺势端着出去了,释安稍作休息。

“多谢住持款待,还有那几匹骏马,实在麻烦住持了。”林舜起身作揖,十分诚恳地道谢,张子朔也亦然。

释安摆摆手,道:“小事不足挂齿,不用介意。倒是施主两人面相有福,福中显贵,可须从险中求。“释安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是大险,大劫,亦是大福,大贵。”

林舜张子朔都默言。

说完释安便也出去了。

“林舜,你觉得师父和徒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张子朔理完桌子后,坐上床靠着墙壁对林舜说刚才的话题。

林舜想了想,说道:“师徒,其实很简单,像授业与恩承一样,而且多了一份情。”

外面雨势完全不见减小,不知徐慕枫站在外面看什么,芭蕉梧桐雨打风吹落?

张子朔看着窗外的大雨,仿佛陷入了回忆。

“那时你被接走时,我找你很久,然后还是过着那样乞讨的生活完全没有什么起色,那时我甚至想活着没啥意思,我们说过的闯荡事业的梦想在你走之后也被抛诸脑后,毕竟连温饱都解决不了。”

“还有那王狗蛋还是一直过来挑衅,你走之后更是变本加厉,以为我好欺负,鲁胖与我和他们打了好几架。记得你在的时候总是用小技俩把狗蛋耍的团团转。”

“后来有一天,我和狗蛋一群人打架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直接过来把我掳走了,那时有些没意识,突然眼前一黑自己就被带走了。我听到鲁胖死命地抓住他不放手喊着人,不知他后来如何了。”

“醒来之后其实有些害怕,不知道那人是谁,那中年男也一直不说话,我也便犟着不和他说话,我们僵持了三天,三天后他扔给我一柄木剑,说明日卯时初跟他练剑。”

张子朔摸摸后脑勺,自己都觉得自己奇妙地就拾起那把剑听他话了。也许当时心里那点江湖梦没有丢失,也许是再也不想过沦落街头受人欺凌的日子,也许是想学得一身武艺再来找林舜。反正当时望着眼前的木剑,一股奇特的力量让他放下一些东西去拾起它。

“后来就几年如一日,就一直在一个破旧屋子前学剑练剑,对于我的师父,刚开始就觉得他很冷漠,而且很无趣,虽然很认真的教我练剑,但是都是很枯燥的剑式,而且拼命锻炼我的体能。”

林舜听着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影子,经历那么像,就是听着李修鱼比陈骁更关怀自己一点。

张子朔接着说道:“后来我发现师父还是很在意我的,特别是那次虎啸堂屠门事件,他带上我了,我第一次杀人手都在抖,剑都拿不稳,然后我就受了重伤。”

“那次,他一直很细心的照顾我,喂我汤药,给我做饭,以前都是自己去打猎去种菜的……”

林舜点点头,说道:“其实我和你差不多,但是师父一直带我换地方去学剑,最后才回到了山庄。”

张子朔摇摇头,接着说道:“不,不一样,后来就完全不一样了。自从那次重伤恢复后,师父就换了一种方式。他总是找来一些亡命之徒,磨砺我的剑术和剑道,而且我必须杀死他们,这样以后我才不会手软,然而我第一次就受伤了,但是最后……最后,我还是把那人杀了。”

林舜有些惊愕,转头看着张子朔,他脸上很平静。

“那人不知是怎么了,拼了命地要杀我,我至今还记得他死在我剑下的样子,面容扭曲,双目暴突,嘴里吐出血沫,没咕哝几句就没气息倒下了。”

“那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发抖。师父过来拍了下我肩膀说他们是一群必须执行死刑的亡命人,不杀了也会祸害他人,而且你不杀自会有人为天除恶的。那个面容一直严肃的人是这样告诉我的。”张子朔苦笑了一下。

林舜发现还是真的不一样,虽然师父让自己习剑,却为修纯净剑心,不学那杀人剑术,无论是绝心剑法还是苍云剑谱,虽说看着剑式十分凌厉,但其实不是那只为杀人存在的剑术,法中谱中有剑意,万物有剑意。

张子朔继续说道:“但是我还是很害怕,但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三年后我便能眼睛不眨一下,毫无表情地杀了他们了。”

他故意顿了一下,林舜感觉到了,仿佛是等待自己问一些问题,但是自己虽说有惊讶但也没有资格去指责什么,毕竟这也是一种习剑手段和方法。‘养战’而且这样的训练相较于自己的更有实战意义,要是在那天晚上,自己被安七煌等人逼住,没有那种玉石俱焚的剑式是不可能脱身的。师父也曾跟自己说过担心这个问题,担心自己真正出去和人殊死搏斗时,往往不能当机立断或者说是下死手。

张子朔见林舜没有想接话的意思,便又说了下去,“当然,期间我也自己出去做一些任务,但只要我出去了我会独自去调查一些事情,就是那些被我用作养战的各式各样的人的资料,然后我发现绝大多数都是身负命案的穷凶极恶之徒,还有一些是看上去正直的江湖人士,他们暗地里手脚也不干净。亡命之徒练胆气,江湖人士练剑术。查到这样的结果多少让我良心好过些,虽然我手上已然沾满鲜血了。”

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张子朔低头看了下自己的双手。林舜看得出他还能回忆到一些令他难受的事情。

林舜想出言安慰,但话到嘴边也还是咽下去了。

张子朔顿了一会,起身喝了杯茶,继续说道:“后来我知道师父是在一个叫青龙盟的组织,但是他和组织关系又十分微妙,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怎样,但是我猜想很有可能他只是欠一个人情给龙且,又脱身不得。虎啸堂事件后两者关系更淡了不少,但是师父给我任务时少有说明,所以这次刑切心扮成师父给我任务正是抓出这样的弱点。”

张子朔有些歉意地看向林舜,林舜却只是很认真地听他讲话,示意他继续讲述下去。他放下茶杯,说道:“刑切心是个易容高手,不过据说他很少易容,因为他不是个好演员,易容易,神韵难学,另一点也是他自负于他的武艺。不过他知道师父和我也不常说话,较寡言所以他只是给我信,走了后我虽有怀疑,但是也没犹豫。”

“在亭上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不对劲,因为那个黑衣人就是他,本来之前我撒药那个晚上准备问他为何从姑苏赶到了剑州,但是没来得及。当他出现在筵席上,我便知此事绝不简单,而在我受伤时他未动手我也开始怀疑他的身份。”

“那天晚上我和你说,遭遇很像,其实完全不一样了。你比我幸运的多,但是我也不抱怨双手已经沾满鲜血的自己,我相信他,陈骁不像在青龙盟的其他人,也许他也杀人不少,但是他有自己的原则,他完完全全清清楚楚自己要杀的是什么人,还有为什么。”

张子朔休息了会,顿了顿后,一时也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了。

林舜说道:“其实没什么不一样,我们都那样相信我们的师父,那就从一始终,这点上我们完全一样,你初心还在,不要违背就好。这与你在哪,与你是否在青龙盟或者名剑山庄,都不想干,我相信你从头至尾都是如此。还有我们的师父。”

“我还缺徒弟呢?你们谁考虑下?我可是盗圣呐,我记得林舜你小子挺有天赋的呀本来,是吧?”遛完回来的徐慕枫推门而入嬉笑着说道。

林舜刚开始一蒙,后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白了徐慕枫一眼,心想这个看着三四十的大叔果然不靠谱。

外面暴雨仍下个不停,灯光黄暗的房间内气氛却缓和了很多,知晓林舜往事的张子朔被徐慕枫的说话逗到,忍不住偷笑起来。

徐慕枫再也没心思开玩笑,看向门外暴雨来前泼墨的乌云。

“明早就能走了,无论你跟我们一起,还是独自去找你的师父,我都不拦着你,你想清楚就好。”徐慕枫收敛了神色,认真地对躺下来休息的张子朔说道。

道阻且长,难于上青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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