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慕枫看两人都无意接他的话，意兴阑珊的样子，搞得他也有些兴致缺缺。转头贼眉鼠眼地跟小僧一空说道：“对了一空，那个佛龛还在么？”

一空小僧瞬间进入防范状态，眼神却无意间朝院落边角阴影处瞥了一下，只那一瞥却被徐慕枫看在眼里，徐慕枫瞬间笑嘻嘻地说道：“别紧张嘛！那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你看你这寺庙还剩下什么值得我盗圣徐慕枫惦记的？恩？况且都是那么久的事情了，不要记得牢牢地啦。”

一空挽起洗得发白的灰衣袖子，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粗略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他的确不知道那时候他那个破旧佛龛走干什么，最后还给送了回来，真是想不通。想不通的问题一空从来不去纠结，但看着徐慕枫那副吊儿郎当的神情，打心眼觉着他葫芦里卖的不是什么好药。

再去看他时，徐慕枫已经和林舜、张子朔那两人不知说些什么去了。

徐慕枫调笑完一空，看到身边两个莫名其妙显得有些拘谨的人，又似乎想起什么似的，想要启发下这两个二愣子。

“真的没有听说过这样传奇的一个僧人么？那时他独自一人求经自西域，传佛于中原。踏遍了中原十八道，走过了十三州一心传佛，让人心生善念以近佛心。那时老道士们可少了不止一摞两摞呢。”

“还有他甚至在西域回来后受到皇帝的接见呢，那阵仗你们是没见着，而且在他的影响下各地都建起了更多的寺庙。就是那个都被皇帝接见的，那个吕布衣啊！”

徐慕枫说了那么多话看到他们还是一副呆鸡样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直骂道“扶不上墙，扶不上墙。”

“随小僧来吧。”听了所有的小僧一空还是没有说任何话，引了方向背对着众人静静走路。

徐慕枫却仍是有些不死心，一回头越说越起劲，道：“虽说佛教在梁朝已经引入，但是受到中原本身儒家道家排挤，生存甚是艰难。但在这大胤王朝，儒道两教更是空前发展，而儒生大多入仕途，道教便肆无忌惮势力愈发庞大，天子也需要一个新的强而有力的宗教来制衡，而此时布衣僧人离历经求经二十载正好归来，所以佛教在如今的胤朝也一样很繁盛。”

林舜看了一眼四周，脸上满满地不信任。

徐慕枫脸色也黯淡了下来，“可惜因为一些这样那样的原因，终究是没落了，但是佛教却经久不衰。饮水忘却挖井人。不过你们竟然完全没有听说过？唉，也不怪你们，见识太少，浅薄的孩子哟。”

林舜和张子朔这次不约而同地嫌弃鄙视脸，看向这个已到中年，胡子拉碴，满嘴牛逼的自诩盗圣的人，走路都拽得二五八万跟市井无赖一样的盗界第一人？

这个江湖越来越看不懂了。

“到了，我去叫住持。”一空也没有管徐慕枫说的什么，但是语气听着莫名有些难过。

林舜，张子朔先行入了禅房，房间很简朴，两张古凳靠着一张小桌，形制虽小，巧构无比。旁边有张床榻，上面有蒲团和被子，铺的很是整齐，赏心悦目。

住持很快赶来，穿着破旧袈裟的老人，很普通。甚至觉得如果脱下袈裟和寻常老人无异，很难想象是能掀起大风浪甚至连皇帝都接见的人物。

“老衲释安，法号‘印手布衣’，从一空那里知晓两位与徐慕枫的关系，既然是好友，老衲为诸位准备素食，请休息片刻。”老人说话缓慢而有力，而且有种奇特的亲和力，使人听了舒服。

林舜张子朔看到真有如此莫名亲和力的老僧也是一惊，在他们认识中，对于道士和僧人都认为较为古板，可能因为的确接触不多，上次的安七煌倒已经颠覆了下他们的认知，但是对于这个老僧却是好感盈盈。

两人连声道谢，徐慕枫倒是处之泰然，笑意盈盈地随着老僧出去了，回头还说了句‘你们先休息着，我和旧友叙叙旧。’

林舜也出去把长歌安排了下，一空看到小羊羔很欢喜，所以林舜暂且让一空照料了。

“徐慕枫，心莫急，心静则事成，万事皆为空，只求一心安。”老僧释安在走出院后，回头语重心长地对徐慕枫说。

徐慕枫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我知道了，知道了，你这老头就整天瞎担心。我盗圣也是有职业操守的，听说过我有做丧尽天良的坏事么，在你老头的熏陶下我怎么着也有些佛心，劫富济贫是我的原则嘿嘿嘿。”

老僧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算了，给你看个好东西！呐，这是广陵道上那著名贪官宋坤的一串菩提佛珠，不知他哪里搜刮来的，暴殄天物了。”

徐慕枫从怀里掏出这串珠子后盯着老僧，就在那晃啊晃。

释安全然不理，走进斋房亲自做起菜来，动作很是娴熟。

“无趣……”徐慕枫看着他一会淘米，一会烧菜撇撇嘴，转头问小僧一空，“小一空，你要不要这佛珠啊，很珍贵的！”

一空歪歪脑袋想想说：“一空已经有了佛珠了，再说佛珠存于心才为诚。”

徐慕枫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好不容易偷到的绝世珍宝，竟然不被需要，让他很是伤心。

“不管了，一空，帮我备两三匹马，我们可能要连夜赶路。”

老僧烧菜的手却停了下，问道：“不住夜么？”

“再说吧，先去备马，小一空。”徐慕枫假装不耐烦地说道。

一空还是呆立原地，有些委屈慢吞吞说道：“寺中哪给你找那好脚力的马。。”

徐慕枫这时却露出他那经典的狡猾笑容，“所以说嘛！收下这菩提佛珠，不就可以给我们买马了么？”

“可是……”一空还是想拒绝。

明了徐慕枫心思的老僧叹了口气，喊了声一空说让他来烧菜，自己带了把木质雨伞便出去了。

徐慕枫偷笑地把佛珠放在一个檀香木盒中，郑重地放在木桌上，然后抬了烧好的饭菜便溜出去了。

走到内房，看到张子朔和林舜两人各自盘腿休息，林舜脑子里都是姜林最后那几剑的场景，但是那种重剑剑式和自己的完全不符，正当他摒弃思想去研究《苍云心法》时，一句话如平地惊雷响彻他的脑中，“剑意为重式为轻”李修鱼的这句话只说过一次，而且并没有刻意让林舜去记，但此时林舜满脑子就这几个字，仔细揣摩，细细想去。名剑山庄不注重剑意，认为以剑为势的摧枯拉朽不符合剑道朴实坚韧的秉性，所以大多修剑式，力求发挥自身至极限，配合利剑展现出最有效的杀人剑式，这也是山庄弟子甚至师父们大多究其一生只能达到韧身境界的缘由。李修鱼一直有跟林舜强调剑意的重要性，但是从来没有教导过他如何去领悟所谓的那玄之又玄的剑意。只是让他三年练习了一本《绝心剑法》。

就像那姜林的重剑剑意，以剑劈山？就算你力能扛鼎，力拔山兮气盖世？如何凭借一柄剑去劈开山岳，这当然是神仙般的志怪想象。而眼睁睁看着鸦山客栈被一剑毁得七零八落的样，以及身临其境的感受，林舜不得不惊叹这样的操作，真的是惊为天人。而木晓轩的表现也同样给林舜很大启发，虽说山庄的弟子大多不注重剑意，但其实他们在练习时或多或少对自己的剑法有一定的感悟，有一些自己的一些想法，所以他们会有自己特色的剑法甚至带有剑意的剑式，而木晓轩就明显地修行过领悟过这些，所谓的扶风剑，直上云霄定春秋，这样能和姜林重剑开山剑意匹敌的霸气剑意，简直大开眼界。

同样盘腿而坐的张子朔正在换一种更舒服的姿势靠着墙休息，没有看到那场战斗的他当然不会想到林舜现在所想的。他现在只是在恢复和回想着在名剑山庄，那个黑衣人的一些晦涩事情，以及待会怎么跟林舜说一些事情的盘算。

“吃饭了啊，吃饭了，跑了一天都够累的，我出去一会啊，别动我的腐乳啊！谁动我跟谁急！”徐慕枫踏进门，把端着的在寺庙中已经算丰盛的饭菜放在桌上，转身又出去了。

出了内院，蹑手蹑脚地走到刚才的宽阔寺院里，又往里走了条短小甬道到达小院边角院落，他扎入黑暗阴影处一阵东翻西找，很快便被他看到那平常无奇的木制佛龛。

这佛龛说大不大，却也不小，已逾二尺不满三尺，材质为桦木，也不似那富贵人家的沉香珍贵，普通得紧。龛和座以榫连接固定而成，底座低，全镂空，这木雕工艺倒是很不错。内有木雕坐佛一尊，表情栩栩如生慈眉善目，一手拿净水瓶，好似观音那瓶，看那佛脸却生得肥头大耳，把徐慕枫也难住不太清楚是哪尊神佛，另一手拿一方圆头木剑，甚至杵出佛龛外，不过这样带有威胁性的动作竟被这佛像弄得很自然，衣服半露，脚踩一吐火麒麟，左龙右凤，一物是一物。单看这佛龛，木雕工艺还真是有些功底，但是这时的人们大多已经开始注重表面功夫了，所谓的真正佛龛对他们吸引不大，反而是包装的那些供龛的作料愈发昂贵和眩目，制作也追求镶金嵌银的奢华，与佛道佛心背道而驰。

徐慕枫一笑，佛龛前的三支香早已成灰，他轻轻拿过佛龛来，他当时拿走佛龛有他自己的理由，当然不是对佛龛感兴趣，而是为了藏一件东西。

那就是——

徐慕枫轻车熟路往佛龛后轻轻一捏，镂空的小空间竟似被打开一般，里面有不大的空间，却正好藏一个好……

正当徐慕枫这样想着，可是随着手越往里摸，上面镂空的地方也没有掉落，刚还轻松的心瞬间一紧，一阵乱掏，徐慕枫伸出手来反反复复颠着看这佛龛，背后那用小刀划的痕迹，不会错。

可是，藏于此间的剑格是真真切切的不见了。或者就是说那从名剑山庄千辛万苦盗来的湛卢剑，它最有意义的剑格不见了。

徐慕枫冷静下来，又结结实实地看了几遍佛龛，里里外外摸了个遍，的确是没有，再看那坐佛的笑也仿佛变得嘲讽一般。

放下佛龛，细细观察起周围，不一会儿他又发现了一件令他苦笑不得的物件——金色八环梅花瓣。

那个小个子儿啊！心真是大的可以。

天色黑了，乌云遍布。

看来会有场大雨啊。

这段新程如何开启，以后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又会有什么样的磨难在等待着，这些都是令人迷茫的未知数。

徐慕枫只觉着眼前发黑，不止远处压城城欲摧的漫天黑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