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秋坐了一夜的火车，天大亮才疲惫地随着人流从火车站的出口走了出来。站台上，一个年轻男子向他迎了过去，走到他面前时轻轻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拍了两下，随手接过他手上那只瘪瘪的包。因为回来得匆忙，他什么东西都没带，那包提在手上轻飘飘的。男子是高秋的堂弟高平，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只是跟高秋站在一起，个子要比高秋爱矮一些。高秋昨天晚上就是接到他的电话才匆忙回来的。高平在电话里说，高秋的母亲在医院例行体检时，被查出乳腺有问题。高秋听到后，觉得大脑一片空白。高平说的有问题，肯定不是小问题了，不然不会让他这么急回家的。他不清楚，命运为什么总爱跟苦命的母亲过不去。高平怕高秋担心，在电话里一再强调说，因为发现得早，只要做手术就会没事的。但高秋总觉得高平是为了安慰他才这么说的。放下电话，便连夜赶了回来。

高秋跟在高平后面走向停车场，高平进去把那辆黑色奔驰车开了出来。那是高秋父亲的车，高平是高秋父亲的司机，高经理不用车时，他都是自己开着的。他对待自己的侄子还是很宽容的。回到这个熟悉的大都市，高秋全然没有一点亲切感。与南方那个小城比起来，北京到处都显得拥挤不堪。宽阔的马路上，一辆辆汽车接成长龙。从立交桥的高处看下去，就像许多缓缓移动的甲壳虫。路两边林立的高楼的墙体上，嵌着液晶的大型屏幕，屏幕上不断有浓妆艳抹的美女，媚笑着说着各种广告词。人行道上脚步匆匆的人流，不断地在红绿灯的路口挤成人堆。柳城五月的空气湿湿的带点柳树叶儿的香甜味儿，这里的空气却是干燥中混着汽车尾气的味道，嘈杂声中充斥着让人窒息的烦躁。他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感觉的，也许自己是带着某种情绪来感受的。

记得上次回家的时候，也是高平来接的他。高平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慢慢开着车，一边大概地说了一下家里的情况，便不再言语。车子进了主干道，速度加快了，车窗外的一栋栋高楼，飞快地被甩向后面，发动机发出的嗡嗡的轰鸣声，更显得车内难捱的沉默。短短的半个月时间，他已经在北京和柳城之间来回跑了两趟。这个别人挤破脑袋想留守的的大都市，留给他的却都是伤痛的记忆。他去外地工作，内心其实就是在逃避。现在重又踏上这片土地，记忆深处那些灰色的片断又在脑海里连接起来，仿佛小时候看的一部黑白电影，在眼前一幕一幕地闪现出来，像大风天里躲之不及的沙尘暴。母亲那张泪水连连的脸，总在脑海里出现。他把头甩了一下，似乎想甩掉这些伤心的记忆。高平在反光镜里看到了，扭过头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高秋苦笑着摇摇头。

几十分钟后，车子终于在一栋房子前停下来。这是一座独立的二层楼房，灰色的墙体上，爬满了枝枝蔓蔓的爬山虎，几扇窗户在那些层层叠叠的绿叶中若隐若现，就像是躲在暗处偷窥人的眼睛。门前的草坪已经枯死一半，台阶上的花盘里，几株半死不活的盆栽在早晨的微风中，飕飕发抖。一条脏兮兮的卷毛狗，在草坪上追逐着一只蚂蚱。用一只前爪扑倒那虫子，嘴巴不停地拱着跟那它嬉戏。它身上的毛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看得出它的主人已经很久没给她洗澡了。与周遭的那些富丽堂皇的楼房比起来，这里的一切似乎在暗示着主人过去的辉煌，以及如今的落魄。

高秋喊了声“贝西”，那狗认出他，松开了那只蟋蟀，那虫子便跳起来，没命地钻到草丛中。贝西欢快地跑过来，高高抬起两只前爪，不断地往高秋的身上扑着，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身后一截短短的尾巴以钟摆一样的节奏不停地摇摆着。高秋的衣服已被它蹭了几块泥巴，他也不管，蹲下来，用手不停地在贝西身上摩挲着。那狗似乎很享受似的，伸出半截舌头，嘴里发出呜呜的低吟。高平走上台阶，刚想伸手按门铃，那门却自动开了，一个二十出头岁的女孩子站在门后，笑盈盈地看着他们。想必是已经在门后等了很久，一听到外面有动静就连忙打开了门。女孩子圆圆的脸，头发染成黄棕色披在肩上，长长的刘海齐到眉毛，细长的丹凤眼，小小的鼻头微微翘着，只是接下来的一张厚厚的嘴巴，把以上所有具备甜美的特征给破坏了。要不然不失为一位清纯美女的。高平一见她，讶异地说道：“小妍，你什么时候来的？”

小妍笑了一笑，明明是对高秋说话，却看在高平的脸上说：“我听我妈说的，伯母的手术安排在明天，所以今天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她略显婴儿肥的脸上，一笑起来，嘴角就牵起两个浅浅的梨涡。身上穿着一条上黑下紫的长袖丝绒裙，胸前的紫色胸花被高高地撑起，后下摆臀部那里的黑丝绒也被撑得现出许多皱褶。本应是一条温雅的裙子，却被丰乳肥臀的她穿得这样性感。如果换做如燕穿在身上，效果一定会好多了。高秋心里这样想着，忽然想到自己走得匆忙，连个招呼都没跟她打，如燕还不知道会怎样想呢！小妍见高秋看在自己身上，有点羞怯地笑了笑。心下暗想，朋友说他这样的男人一定会喜欢这种风格的裙子的，多亏了自己听从了她的建议，高秋还从没这样盯着自己看过呢。高秋走上台阶，对小妍点点头，算打了招呼。小妍这会儿才敢眼神灼灼地看着高秋说：“你总算回来了，梅老师在楼上等着你呢！”梅老师便是高秋的母亲，她退休前是一位中学物理老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