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姬元郁的那帮马匪中走出一个背着双面斧的虬髯壮汉，厉声喝道：“赞成姬三爷的坐！反对的站着！”

一时间客栈内的众人纷纷坐了下去，东方翀也不例外。

姬元郁环视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大家都同意在下讲的道理，那就把身上的钱和值钱的珠宝首饰什么都交出来吧。”

两名马匪提着空荡荡的麻袋分头挨桌挨个去收取钱物，姬元郁把方才拍在桌上的那把连发弩挂回腰上，优哉游哉踱至掌柜面前，向掌柜微微一笑：“掌柜的，恭喜恭喜，看你店里宾客满座，想必生意兴隆。”

“三爷说笑了……小……小本买卖，糊口而已。”掌柜此时的表情活像一只被人掘了过冬储粮的松鼠。

“哎，休得过谦。九泉渡口往来商客那么多，方圆几十里就你一家客栈，兄弟都懂，都懂……”姬元郁搭着掌柜的肩膀裹挟他往柜台走去，忽然目光往上一扫，望向了站在楼梯上的余十七和西陵玥二人。

他眯了眯眼，张口道：“哟呵，你俩站上头看戏呢？给爷下来！”

余十七犹豫不决，西陵玥却拉着他主动往下走。

姬元郁靠在楼梯口的扶手旁打量着两个年轻人，目光死死盯在西陵玥脸上：“面具摘了！”

“我若说不呢？”西陵玥反问。

“怎么的，丑姑娘怕让人看啊？”姬元郁啧啧两声，声音突然提高八度：“摘了！”

西陵玥迟疑了片刻，在姬元郁严厉目光的注视下默默抬起手伸向脸上的面具，一旁的余十七则是暗中做好了拔剑先擒下此人的准备。

就在她即将摘下面具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怒吼：“慢着！”

余十七和西陵玥都怔了怔，姬元郁的目光也随即被吸引过去。

发出吼声的人是东方翀，他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子，指着姬元郁骂道：“你好大个人，欺负人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姬元郁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一边挠着头一边说道：“我记得刚才好像也是你第一个跳出来，你他妈谁啊？”

被那杀气十足的眼神略微一瞥，东方翀便感觉自己浑身如同爬满了蚂蚁一般不自在。

他本想就此缩回去，没料到客栈内有人却扯着嗓子叫了一声：“这位便是三年前在旗门庄刀劈马匪的东方大侠！”

马匪们彼此交换了一下目光，一同发出大笑，姬元郁却阴沉着脸朝东方翀走过去：“三年前在旗门庄杀了我们十七个弟兄的人是你？”

东方翀抱着刀的手微微颤抖，眼见姬元郁提刀朝自己越走越近，他几乎当场就想转身逃跑。可是客栈的前门已经被马匪们堵住了，通往后院的路上又扎堆聚集着那些被吓坏的行商，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往窗户瞟去。

“老五是被你劈死的？”姬元郁咬牙怒问道。

三年前在旗门庄折了的十七个马匪中便有黄龙寨的五当家成阔海，姬元郁带人赶到的时候只来得及给人收尸，他至今仍然记得老五那惨绝人寰的死状——连人带马从中一分为二，对方身手深不可测。

“不是我！”东方翀终于抵挡不住心中的恐惧，哀声叫了出来，“杀五当家的人不是我！我……我只是恰好在场瞧见了……”

姬元郁将苗刀架在了他脖子上，逼问道：“那是谁？说！”

“是……是个来自中原的刀客，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姬元郁不满地“啧”了一声，目光落在了东方翀怀中所抱的鬼头刀之上，忽然冷冷一笑：“当时你也在场，你也杀了我们的人吧？”

“没有……我没有……”东方翀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去。

姬元郁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倒转手中苗刀向着胸口刺下。

东方翀吓得闭上了眼睛，忽然听得上方传来一声沉闷的痛呼，再睁眼时姬元郁不知怎么已经撞在了自己身后的墙上。他赶紧翻身连滚带爬远离了那个危险的马匪三当家，连自己的宝刀也顾不上捡，躲到了人群后头。

从背后一脚将姬元郁踹到墙上的余十七此时正被所有马匪用兵器指着，他用脚尖勾起了东方翀落下的刀抓在手中，瞥了一眼挣扎着爬起身的姬元郁道：“阁下说了只劫财不伤人，出尔反尔信用何在？”

“你和马匪讲信用？”姬元郁摘下了腰间的连发弩指向余十七，“你算哪根葱啊？”

“玥儿，劳烦你保护大家。”余十七做出了准备拔刀的姿态。

西陵玥轻轻点了点头，跳上余十七后方的一张桌子对犹自发呆的众人用下令的口吻喊道：“不想死的都往后躲！”

话音未落，姬元郁手中的连发弩已经发出了弦响，西陵玥急忙担忧地回头看去，只见余十七右手扬刀，那支弩箭已经被刀劈向了一边。

想当初在乌月江市的龙王座船上，他可是挡下过火绳枪铁弹的，相比之下这种军中制式的弓弩也算不得什么。

姬元郁怔了怔，手指连动扣下机括，将箭匣中余下的七支箭一口气全射了出去。就不信你能全挡下！

余十七对此早有准备，在姬元郁射第一支箭时便将一旁的桌子扯翻过来挡在身前，七支弩箭在“笃笃”声中全部射在了桌面上。

桌子遮蔽了视线，他短暂地丢失了姬元郁的位置，完全凭临敌的经验在弩箭射完的瞬间往后退避。果然刹那之后那张木桌便被苗刀斩开，姬元郁矮身就地一滚突上前来，挥刀继续斩向余十七双腿。

“啪”一声脆响，马匪和客栈内的人们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姬元郁的苗刀被余十七一脚踩住刀身压在地上。

使劲拽着刀柄却没法将苗刀从余十七右腿下抽出的姬元郁涨红了脸，他抬头怒瞪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余十七，竟然冒着被他用另一条腿踹头或者被刀迎头劈下的风险也不肯放手。

“阁下不是喜欢讲道理吗？现在可否听在下讲讲道理？”余十七迎着姬元郁愤怒憋屈的目光问道。

姬元郁还未回答，余十七忽然抬手将刀甩了出去，飞旋成圆盘的刀精准地命中了一名举起手弩的马匪，将弩机上半部分削碎之后又飞回了他手中。

“这招回旋归燕我还不太熟练，下一次说不定削掉的不是弩而是你们的手掌。”他瞥了一眼其余蠢蠢欲动的马匪威胁道。

躲在人群之后的东方翀见到这一幕，忽然明白了之前那场赌注比试的真相，原来余十七一直都在让着自己，这让他更加羞愧难当，恨不得立刻找条地缝钻进去。

“三当家考虑的如何了？”余十七对仍在试图从自己脚下把刀抽回去的姬元郁问道。

姬元郁横行西北已久，素来心高气傲，一时上头哪能忍下这种屈辱，向部下们厉声下令道：“一起上！给我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