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罗胖子又开始胡思乱想：“你们看啊，这阴间和咱们宁泗的一环路感觉也差不太多啊，一环上弄一趟班车或者地铁，从头到尾分别是忘川站、度朔山站、血河池站、阴狱站、幽冥关站、废墟站。成了。”

下定决心我也心情轻松：“别说，还真有可能。以这些基础区域作为核心，阴间一点点扩张和融合，来个二环，三环，高架桥，城际高速。”

罗立哼了起来：“我把车子开上五环~我把车子开上五环~快点把车子开上五环~什么都不管我就是要上五环~”

他唱了一段，又扭头看了看趴在肩上的少女泰山君：“她说，原本就是这样构筑核心，然后一步步持续延伸和稳固。空中漂浮着许多碎片和岛屿，那些本来是会一个个落下重新变成这里的一部分，只是十二仙人来了。”

罗立怪笑：“外行管内行就是这模样，乱搞。”

很快他收起笑容：“泰山君说，周围原本还有很多的领地，不过都因为十二仙人出现失去了控制，飘散到归墟深处，要么再度分裂，要么被鬼神占据，这一个周期即将结束，她的使命失败了。”

我也不由觉得可惜，若是让泰山君这样井井有条继续经营，或许阴间能够变成一个近乎完整的世界，而不是如今这样处处弥漫着死气，随时可能崩碎自毁的陷落之地。

“到了。”

陆阴阳出声。

我们再次站在了悬崖上，下面就是浩瀚无边的忘川，烟雾缭绕中隐隐绰绰，水面上无数小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庞大的舰队正在集结。

“果然。”罗立突然吼道：“他要强渡忘川，阻止他。”

我们从悬崖上跳下，落水时脚下自然浮现出小船来，此前我已经告诉了其他人忘川的可怕和风险。

水面上一艘巨大的舟楫上，站立一个高大的人影，光是与其对视就让我觉得莫大压力，他宽厚的背脊对着我们，高约莫三米，手捧一本书籍，仿佛在阅读上面的文字。

他微微侧脸，发现了身后的我们。

哪怕看不清他的容貌，我也感受到一种针扎般的刺痛感，让我下意识想要避开对方目光。

“酆都君。”罗立一字一顿说，目光里都是阴沉。

“有人，在念我的名字。”

一个爽朗的男声从巨人身上发出，酆都君慢慢转过身来。

黑色的影子如长袍般将他全身笼罩，他面容模糊，只有一片扭曲的乳白色，脖子周围有一圈巨大佛珠，他双脚都在影子长袍里，看不出是壮硕还是消瘦。

唯有伸出来的那只手，捧着书的手，细长洁白，恍若少女。

此时我也看清楚了，那不是一本书，而是一方玉珏，正是此前制服泰山君的石板。

“仙命么？”酆都君面朝我们：“什么都不懂的愚人，可笑。”

我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

酆都君仿佛听到了及其可笑的话一样，轻笑一声：“我是一个幽灵，我是旧日的觊觎者，我是幸运又不幸的占卜者，我是荒芜者的死神，我是来自过去的魔术师，我是昔日国王的暴君，国王早已化作恶魔，我是现在和过去的影子，我是你们的未来。”

犹如诗歌咏叹一般的调子，和我们日常的说话方式截然不同。

我没有被他拖入节奏：“你谋划杀死了十二渤人，你到底是谁？”

“哦？”

酆都君依旧语气平淡：“我是谁？我就是你们，你们就是我，我们本是同源，不过是现在和过去的倒影。”

他的说话方式十分古怪，就是没法简单陈述，总像是话里有话，倒是的确有几分神神叨叨占卜师的风范。

“阻止他！”罗立突然疾呼：“他在献祭，那些鬼怪都是他的祭品！”

“无知。”

酆都君一笑，手中玉板朝空中漂浮而起，在半空里突然碎裂开来，从中长出了一根石柱，那柱子朝下生长，很快就没入忘川水中。

另一头玉板上则冒出火焰来，这火焰是苍白的，散发出死亡腐朽的味道，空中弥漫着老旧房屋里那股子灰尘味。

我当机立断下令：“罗立张道成拦截那些鬼怪祭品，陆阴阳孙倪和我一起对付他。”

话落下我已经管不得那么多，直冲酆都君。

我们船只碰撞到的一瞬间，我一跃而起一个飞踢直踹他头部，结果直接从他身体里穿过，落在船只的甲板上。

陆阴阳攻击的他下盘，结果也是从虚影里略过，不能对他造成一丁点的影响。

“愚人不可说。”

酆都君言语中带着怜悯：“自以为是的渺小者，并不知道，一切都是既定的选择，倒吊人的世界里，对与错都无结果。”

孙倪没有贸然行动，而是一脸肃穆对我说：“后面交给你了。”

我还没听明白她话中意思，孙倪已经身体融化开来，变成液体，很快就凝聚成了一根长条状的银色胚胎，这胚胎转瞬就落入我手里，刀刃已开，锋芒毕露。

这是……白鹿刀？

孙倪以自身化作了兵器，给了我斩酆都君的机会。

我手握白鹿刀直刺酆都君，这回他终于严阵以待，细长手臂朝前张开，从宽大黑色袖口里蔓延出六只手臂，蜘蛛一样的胳膊紧紧束缚住我的持刀手，让白鹿刀无法向前一步。

我只得奋力用刀斩掉他多余的胳膊，退步回身。

陆阴阳此时却盘坐在地上：“马烨，对付鬼怪，需要的是妖魔，你集中注意，接受我的妖魔。”

她整个人急速收缩成了一个光点，一刹那冲入了我眼睛里，那一瞬间我再次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链接了我的五脏六腑，原本进入阴间身体虚无空落落的感觉一扫而空。

陆阴阳将自己化作了妖魔，给了我对抗酆都君的基础。

我大吼一声，白鹿刀对准酆都君迎头斩下，这一刀正中他脑袋，将酆都君脑袋和身体都从中劈成两半。

然而很快他身体再度黏合在一起，声音依旧轻松：“愚者之心，终究是狂妄而自大，拥有仙命不过是第一步而已。”

他挥挥手，忘川上一根根石柱从水下冒出来，上面都冒出苍白火焰，这些火焰中仿佛蕴含着某种力量，我耳边听到的歌声越来越强烈清晰。

我不能再等，持续十几刀斩向酆都君面门，都被他用手指挡住，他甚至有时间嘲笑。

“来自人世的愚者，你并无桂冠，这里也没有你的征途，你不过是沉溺在自身假象的使命中，离开家园，寻找自己的意义，而你并不知晓，你生来就是毫无意义。”

我口上不遑多让：“愚者搬山，从不停歇。抱歉，我就是这种蠢人，可你要面对我这种蠢人，说明你也比我强不了多少。”

这句话激怒了他。

“狂妄，放肆。”

酆都君脖子上的巨大佛珠突然一粒粒睁开眼睛！

我这才看清楚，那根本不是什么佛珠，而是一颗又一颗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