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赶赴废墟之地前张道成主动离开了队伍，他需要赶赴其他区域，包括空中浮岛以及一些鬼神领地去查看，争取找到一些酆都君调走阴兵的蛛丝马迹。

剩余的我们四人连同毗蓝婆一尊鬼神继续前进。

路上罗立又开始自娱自乐起来：“毗蓝婆小姐，你可真是又有大局观又聪明果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我们，简直是国际友人，当代白求恩。”

毗蓝婆淡淡一笑：“运气不好罢了。原本我选了选了，就是想要选择一个没什么胜负心的契者，没想到马烨会主动担当起这么大风险的事。”

我不免有些尴尬。

“大是大非上，马烨一向拎得清。”罗立比出一个大拇指：“咱们兄弟和陆小姐都是同一种人，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马上又补充：“当然赵兄弟也是忠肝义胆，义薄云天，放下南北成见，毅然为了人类共同命运放弃了安稳生活，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阿姆斯特朗。豪气，纯爷们。”

怎奈赵沉宵根本不接话，一路安静。

只有我和罗胖子呛声：“少说两句你会死吗？”

“哈哈，马烨你恰好说对啰，咱们现在身处阴间，按照以前的说法不就是死了吗？”

他摸了摸下巴：“别给我整成阴间一日，外面已千年就好，我们在这里活下来可别等回去就被扔进博物馆让人参观，那才是最惨的。”

“不会。”陆阴阳一如既往实在，丝毫没意识到罗胖子是在开玩笑：“东方朔进入过阴间，并没有时间上的流逝差异。说是半世界，其实就是一个更加完整的巨型阴墟。”

从幽冥关去废墟需要经过一条漫长的类似于沙漠带的地域，这里四下都是黄沙，遮天蔽日，让一切都变得灰蒙蒙的，时不时从沙土里窜起一团旋风，犹如某种奇形风蛇，打着旋儿冲入天上，转瞬就没了影子。

远处有很多奇怪的倒影，这些影子有宫殿，有绿洲，有模糊不清的巨大野兽，它们静静伫立着，仿佛被时间冻结在沙暴里。

“这些都是废墟里的影子。”毗蓝婆对我们讲解说：“每一个鬼神都会在废墟里找到自己的过去，不过也有一部分影子会从缝隙里溜出来，互相映射，就成了这些类似于海市蜃楼的‘留影’。都是上一个时代的残留物。”

“说起来，应龙就是从废墟边沿初生的，他又被称之为‘影中之魔’，就是因为他可以穿梭于这些旧时代留影中。”

我在协和医院和应龙打过交道，那同样不是省油的灯，没有付出相应代价，应龙是闭口不谈这些秘密的。

陆阴阳问：“废墟就在那些影子下面吗？”

“不，过去你们就明白了，废墟是一种奇特的……所在。”

毗蓝婆没有多讲，在前面继续带路。

沿途风蛇肆虐，对我们来说倒是影响不大，就是耳边老有细碎杂音，仔细停步听也听不出所以然来，让我想起在盘龙遗迹下面的那十几个小时。

风沙迷眼，黄沙里出现了很多古怪影子，大多都是背对着我们，默默往前行走，如果你试图超过他们而加速，他们也加速，始终让你不能超车。

越是抵达旧时代留影深处，这些背影越多，他们都是禹禹独行，哪怕人数众多，看起来也就是一群人的孤寂，他们互相之间不曾有任何关联，都在默默行走，就像是一群朝圣者。

这令我回想起不久之前在忘川水面上的经历。

同样的孤独的背影，不过那次是每个人乘坐以自己过去编织的小船，以燃烧过去来尝试抵达彼岸，寻找希望的答案。

我总觉得，废墟和忘川之间有某种关联。

黄沙依旧在肆虐，越来越烈的风让视野被压缩到一个极限，我原以为作为鬼怪之身，在阴间应该畅通无阻，结果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儿。不论是最早变成液态差点站不起来，还是后头在神桃树上不知道上下左右，我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鬼怪在人世间的确有诸多能耐，这也是由于和人处于不同的存在界限所造成的错位，就像是你试图去吃一张画纸上的蛋糕，那是千难万难也做不到。

同理，来了阴间鬼怪也是最普通的，这个半世界就是专门为鬼怪准备的场景，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过了风沙带就是废墟了，大家跟着我走。”

毗蓝婆示意我们不要乱了方向。

我，陆阴阳，背着少女泰山君的罗立，赵沉宵四人都默默跟随她身后，不敢再有任何放松。

走过两步，突然前面豁然开朗，风沙在一条线上骤然消失了。

“龟龟，这什么鬼天气。”罗立乍唬唬左右横跳：“你看，我跳到这边就是风沙带，我跳回来就是晴天，有意思，有意思。”

过了风沙带，废墟的模样让我很是意外。

眼前是一处植被茂密的森林，随处可见高耸入空的巨大树木，这些树木形态各异，有的笔挺少枝，有的冠大如伞，藤曼缠绕，光从树叶之间落下，郁郁葱葱，随处都洋溢着旺盛的生命力。

我脚踩在及膝的长草里，柔软的触感从脚底传递上来，鼻子里嗅到一股天然的青草味道，耳边还能听到鸟儿的鸣叫。怎么看都像是一处度假胜地，而非是阴间的废墟。

废墟？

这叫废墟？

迄今为止，这是我看到阴间最像人间的地方。

“这就是废墟，再往前，一直走就是归墟了，那里是虚无之地，理论上有出去的路，是两界通道，不过更多是迷失在归墟里。”

毗蓝婆语气轻快：“每一位初生鬼神，都会来这里寻找过去的影子，我不知道你们到这里能否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看运气了。”

陆阴阳突然说：“前面那是不是张北邙和孙倪？”

我们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正北方，张北邙和孙倪站在一棵树前，他们用力盯着那棵树，嘴唇张合，俩人在讨论什么。以至于我走到他们后面，这俩人才惊觉。

“马烨，陆小姐？”张北邙最先回过神：“你们来啦？这可太好了，我就说嘛，留在原地等待是最好的选择，我们人生地不熟，作为外地人，别乱跑是基本的常识。”

罗立指了指自己背上，不忘炫耀：“老张，这位，泰山府君，上一届阴间之主，现在是我的合作伙伴，哥们吊不吊？”

张北邙肃然起敬：“不愧是罗兄，总是能够找到让人意想不到的大宝贝。”

“啊哈哈，好说好说，哥们天生命格就是‘禄马佩印格’，说是由富入贵，哈哈哈，看样子有些道理。”

罗立见到张北邙顿时俩人就互相吹上了。

张北邙笑眯眯给他捧哏，捧完之后说：“我们在这里也有了一点点小发现，比不上你们，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他和罗立不同，罗立是有十分的东西就要吹成一百分，喜欢装和露，张北邙不然，他喜欢藏和敛，时不时抖出一件大事，让人猝不及防。

“我和孙小姐在这里和这些树对望，看到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每一棵树都有其特定讯息承载。”

张北邙眼神示意孙倪接话，这就是他的风格，不吃独食，让人哪怕讨厌他也不抗拒与其合作。

孙倪也不客气，当即直言：“我们的发现总共有三点。”

“一、阴间本身比鬼神存在的时间更早。”

“二、阴间因为某种原因残缺，或者说它本身就是有某种缺陷，创造者并没有修复，或者故意，或者无法完善。”

“三、这个世界的形态就像是一朵花，会不断绽放和枯萎，绽放时就如此前我们见到的那样入侵重叠到人世间，枯萎时候就会迅速收缩成种子模样的极小态，等待下一次重新舒张。暗合一花一世界的佛门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