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年来，不单你在成长，他也在成长。我听京都同僚说了，陛下圣明睿智，这些年将政务处理得极好，能被臣子真心实意赞一声'圣明';的君主，定不会是偏执狭隘的性子。"何牧又说道。

沈卿一握紧了手中的圣旨，半晌才道："属下省得。"

说着省得，心里却不知是否真的想明白了。

何牧轻叹一声，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你们都还如此年轻，恰好你有情他有义，要趁着还有大把时光好好珍惜啊！"

沈卿一面颊微红，垂下眼说道："这些年，侄儿也想开了些，从前那些事全不单是他的错，也是侄儿为心障所困想得偏了。"

"可有些事，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全然放下...不过侄儿倒也自信，这些心结，总有打开的时候吧！"

何牧点了点头，忽又笑起来，说道："你自来了峪州，就常年待在军营里，外头的镇子怕是从来也没去过吧？既然升了官，那我就放你两天假，出去好好玩儿玩儿吧！镇子上老牛家的酱肘子，啧，那味道！真是没的说！"

沈卿一虽看着性情冷淡，却是个十足十爱吃的人，尤爱大块吃肉。他本已习惯了日日待在军营里，可现在听何牧这样一说，立刻就心动起来。

"...属下遵命。"沈卿一一脸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

...

沈卿一所在的营地外，是个叫流马镇的地方。此处原本是依附着封城的一个小镇，当豹峡隘口失守后，封城内打量百姓就逃了出来，除了那些有能力远迁的富户，其余百姓便都在这里落了户。

大军围了封城后，许多峪州守军的家眷也在流马镇住了下来。短短几年，原本的小镇，此时也变得人群熙攘，热闹繁华起来。

沈卿一从何牧那里出来后，又去营里拐弯抹角问出了卖酱肘子的老牛家的位置，便换上了常服进了镇子。

才进了镇子没多久，沈卿一便看到了一家升腾着热气的小店，店外胡乱支了个棚子，棚子里放了许多简陋的小桌和矮凳，饶是如此，那棚子里也坐得满满当当，甚至还有许多人就端了碗在棚子外站着吃。

生意这样好，莫非就是何牧所说的那个老牛家？

沈卿一走近了些一瞧，果然见那棚子外挂的木板上歪歪斜斜写着"牛年忘返"四个大字。

沈卿一眉头微皱，这人也太多了些，他还是改写日子再来吧。

就要转身离开时，店子里忽然传出一个女子泼辣的叫喊声："新出的一锅都卖完了啊！还想吃的两个时辰以后再说吧！"

沈卿一立刻顿住了脚，这声音，怎么那么像锦娘？

他回过头，又看了一眼棚子外的木牌，"牛年忘返"，锦娘姓牛，年叔...忘返是指谁，为什么忘返？

沈卿一眼睛一酸，他想进去确认，却又不敢。他当年抛下他们所有人不告而别，锦娘和年叔一定怨他了吧！

听何牧和营里的其他人说，这老牛家在流马镇红火了两三年了，也就是说锦娘和年叔早就知道他在这里，他们却顺着他的心意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有去营里寻他，而只是在这里开个小店，静静地等着他，等了三年。

锦娘的声音由小到大，由远到近，眼看着她就要出来了，沈卿一想落荒而逃却狠不下心，想要上前相认却又挪不动脚步，他就犹如被钉在那里一般，眼里含着泪，呆呆地看着那扇小门。

"哎哎！给街上的人都说一声！再别过来啦！卖完啦卖完啦！"随着一声声吆喝，锦娘甩着帕子走了出来。

才出了门，她便一眼就看到了杵在路中央的沈卿一，顿时就愣在了那里。

"哎！老板娘这是怎么了？"

"别是看到人家儿郎好看就看痴了吧！"

"哎？哈哈哈，老板娘你可矜持些吧，一会儿你家老年可就要提着刀冲出来了！"

棚子下的食客们都哄笑起来。

锦娘回过神来立即啐了一口，一边往外轰人一边笑骂道："这么香的肉都堵不上你们的臭嘴！赶紧滚！赶紧滚！"

"哎哎，这都还没吃完呢！"

"打烊了打烊了！拿回家吃去吧！今天的账你们爱结不结吧，快滚！"

一听能不结账，食客们便都收了抱怨，高高兴兴地提着吃食走了。

待人都散尽了，锦娘才站在棚子里又一次看向沈卿一，她拘谨地在衣裙上擦着手，轻声问道："家主用过饭了没？肉就快炖好了，家主要不要吃点？"

沈卿一喉头动了好几下，才哑着声道："是有些饿了，除了肉，再煮些面吧！"

听沈卿一这样说，锦娘强忍着的泪便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她赶紧伸手擦了把脸，笑着一边往里推沈卿一一边说道："有，有面，今天刚巧还做了家主最爱的浇头，保您吃个舒坦！"

店里的矮桌上仍摊着食客们走后留下的狼藉，锦娘又慌乱起来，不知道该先收拾了还是先将沈卿一让到后屋里去。

"这...还没顾得上收拾，让家主见笑了..."

久别重逢后的激动令沈卿一也失了镇定，他忙劝道："不碍事，不碍事，营里面时常别这要乱得多。"

经沈卿一这么一说，锦娘一下子就联想到沈卿一这些年在军营里一定吃了不少苦，不禁又红了眼眶，"都是属下们没用，让家主受了那样多的罪。"

沈卿一暗恨自己说错了话，又引得锦娘伤心，忙转了话头道："年叔呢？怎么没见到年叔？"

锦娘这才想起年叔还在后厨忙活，他要知道家主来了还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呢！

"老年！老年！"锦娘冲着后厨一迭声叫起来。

沈年手里拿着长勺，一副要干架的样子从后厨冲了出来。

待他冲进大堂，就看到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正站在锦娘身边笑盈盈地看着他。

沈年使劲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手里的长勺"咣当"一下掉在地上。

"家主！"沈年惊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