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人一想，他们只是拿了沈卿一的长枪玩耍，若要说他们是排挤挑衅在先那也是空口无凭，怎么样也比不过沈卿一动手打人的过错，于是也便有了几分底气，七嘴八舌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原来是因为长枪险些被弄坏才发了火...

林教头看了一眼沈卿一手中紧握着的枪，上次的事他也听说无论那些人如何羞辱，沈卿一始终隐忍不发，直到那些人的污言秽语带上了那枪，沈卿一才出了手。

这枪到底是什么来历，竟对这少年如此重要。

"我看也不是什么大事，军杖就免了，先将他带到禁室里关上几日吧！"林教头对那校尉说道。

校尉立刻领命带着沈卿一走了。

林教头又扫视了一圈仍围在营帐门口的士兵们，喝道："都还杵在这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去吧！"

士兵们立刻散了，各自回到了自己的营帐里。

林教头又待在原地想了想，调转了脚步去找何牧了。

...

"他果然又与人起了冲突？"何牧听林教头将事情说完，却丝毫也不惊讶，只是放下了手中的书淡淡问道。

林教头也不敢问他话中的"果然"是从何而来，只好一脸苦笑站着。

"我知道了，你自去忙你的吧，晚些时候我会再去见见他。"何牧说道。

林教头心中有了数，笑着退了出去。

晚饭后，何牧换上了常服，溜溜达达去了军营。

沈卿一仍是被关在上次的那件禁室里，何牧并没有叫上林教头，而是独自一人轻车熟路地溜达了过去。

禁室里的饭食比不得外面，晚饭也不过就是一个馒头和一罐白水。沈卿一就着水，一口一口地吃着馒头，细嚼慢咽，从容淡定，仿佛他正在吃着的不是干硬的馒头，而是宫宴上的佳肴一般。

禁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沈卿一在这之前就已听出是何牧的脚步，此时便也不意外，平静地起身向何牧行了礼。

"听说你又与人起了冲突。"何牧说道。

"是。"沈卿一非常平静地答道，没有愤恨，也没有辩白。

何牧沉声道："你可知错？"

沈卿一抬起了头，"属下何错之有？"

何牧高高地挑起了眉，说道："你以为没人在你手底下受伤，便是无错了？"

沈卿一目光坚定，"不，属下不仅认为这次的事属下没错，上次的事，哪怕属下的确是伤了人，也错不在属下。"

何牧冷笑连连，"原以为给你换了个地方，你会有所思量，长进些许，没想到不仅没长进，这气性还越发的大了！"

"属下认为头一回的事，属下便是有错，也只是思虑不周之下犯得小错。"沈卿一争辩道，"可那些人，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众人的面，就敢对属下极尽羞辱，堂堂儿郎，若被那样羞辱之后仍无动于衷又如何对得起父兄长辈的恩养？"

就该像这样带着少年人该有的锋芒与他呛声才对！何牧心中十分满意，但面上不显，只是随手扯过了一旁的条凳坐了下来，大有要跟沈卿一好生理论理论的架势。

"上次那事你放心便是，后头自会有该他们的惩罚，比被关禁室要严厉百倍。"何牧说道，"何况你也别跟我扯那些父兄恩养的大道理，我可都查问的清楚，这两次事情逼得你出手的，可都是跟你手中那杆长枪有关。"

沈卿一下意识将长枪往背后收了收，眉目间隐约有几分愤然。

"他们欺人太甚！寻常时候挑衅找茬也就罢了，竟私自拿属下珍视之物肆意玩耍，这叫人如何能忍得！"

何牧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何欺你，为何处处与你难堪？"

沈卿一别过头，闷声道："不过是一群心胸狭隘之辈以貌取人罢了！"

"哈，我听明白了！"何牧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踱步到沈卿一面前说道，"原来你是希望世间所有人都如你从前相识相交那些人一般，心胸开阔、睿智明理，都由着坦荡的风骨？"

"醒醒吧少年郎！你不妨出去问问，他们那些人里，有多少是真正读过许多年书的，大字不识几个的又有多少！"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从前和以后，都只顾得上为一大家子的生计而奔波，在这里，以貌取人是人之常情，你初来乍到又没几分真本事凭什么要得到别人的尊重？"

沈卿一刚想反驳，就被何牧伸手阻止了。

"你是想说你有的是本事吧？那么你来军营这么些日子，你的本事，有多少人知道？我可专门去问过了，平日里出操你表现平平，休息时也只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从不试图与周遭诸人交谈，别人如何知道你武艺高强？"

沈卿一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你故作低调是为了什么？哼，藏拙是吗？此处是军营，是真刀真枪凭本事出头的地方，不是京都官场，也不是江湖，你藏拙给谁看！"

何牧的话，字字如刀，斥得沈卿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来这里不就是为了一展抱负的吗？那么他来了后做的这些哪里有一点壮志雄心的样子。

大仇已了后，从皇宫到军营，他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个闺中怨妇那般自怨自艾至今。

他从皇宫里逃出来，却不过只是换了个地方麻木地活着。

何牧见沈卿一神色变幻，想来也有了一丝醒悟，便叹了声气，拍了拍沈卿一的肩膀，说道："我会叫看着禁室的人都撤走，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就自己走出来，是回你从前待的地方，还是留在这里证明自己，都随你。"

说罢就负手走了出去，没过多久禁室外就有了动静，守着禁室的人果然撤走了。

桌上还剩着半块馒头，沈卿一却全然没了胃口，他放下长枪，躺在床板上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翻身睡了...

又过了三日，何牧一起床就召来府吏询问："那小子出来没？"

府吏摇了摇头。

何牧顿时气得咬牙，"臭小子！莫非在禁室里住上瘾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