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慕容乐这样一说，慕容祜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现在天色已晚，佛堂中并没有燃灯，慕容乐不可能由他的面色推断出他身体有恙，那么她定是知道些什么。

慕容乐说的没错，他从慕容瑶婚事定下来后就觉得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刚开始只是不思饮食，他只当是天气炎热的缘故，然而到后来他不仅饭量越来越少，夜里的噩梦也越发多起来，身子骨也一日比一日消瘦，白日里处理事务若没有参汤一直伺候这，他只怕是熬不了两个时辰就撑不住了。

这些日子睡前醒后他都只准福宝近前伺候，因为不知怎么，他已经开始大把大把的掉头发。

旁人只能看出他瘦了，只当是他太过操劳，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体早已出了异状，甚至连太医惯常的平安脉他都一次次找借口搪塞了过去。

这些日子正是权柄转移的关键时候，万一被太医诊出他得了什么重病，整个大燕就要乱了，他宁可咬牙撑住，也不能冒这个险。

可一直被软禁在佛堂里的慕容乐是如何知道的？

"在猜我怎么知道的？"慕容乐的眼睛在此刻异常明亮，就像是在深夜荒野中向猎物步步紧逼的野兽。

慕容祜没有说话。

"哈哈哈，我刚才只是有几分怀疑罢了，就随口出言试探一下，但陛下这个反应，看来我猜的没错了，陛下中了毒，亏损了身体，不能时女子受孕也就罢了，再不早早医治，恐怕活不过三月了！"

慕容祜攥紧了双拳，低声问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慕容乐扬起嘴角，"看在你毕竟是我侄儿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一回吧！"

慕容乐缓缓抬起手臂，伸出苍白细弱的手指，指向慕容祜腰间，"那个石头，哪来的？"

慕容祜顺着她的手指看向自己腰间，嵌有石头的只有一个络子。

慕容祜将那络子攥在手里，说道："这是宛青姑姑送我的，说这个石头能带来福运。"

听他这样说，慕容乐顿时拍着地面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出了眼泪。

慕容祜被她笑得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禁不住一把拽下了络子，失声吼道："你到底在笑什么！快说呀！"

慕容乐止了笑，抬起头面带嘲讽地说道："我笑什么？我笑陛下痴傻，陛下还是快快将那石头扔了吧，说不得还能多活些日子。"

"什么带来福运的石头，那石头不知害死了多少人，带来诅咒还差不多！"

慕容祜将络子拿在眼前，他从来没在黑夜中仔细打量这个石头，此时那小石头里流光溢彩，淡淡地散发着幽蓝的光芒，竟比白日里看着华丽许多。

慕容乐见他仍是将信将疑，便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将那小石头的由来和危害细细讲了出来，只不过刻意略过了梁家的部分。

慕容祜越听越心惊，不由得反驳道："不可能！若是别人送来的朕也就信了你，可这是宛青姑姑送的，我自小便多得她照拂，她不可能害我！"

"哦？不可能吗？"慕容乐幽亮的眼睛紧盯慕容祜。

"宛青是跟着林月娘进宫的，她是沈家人，与你非亲非故，你还小时，她见你可怜对你多有照拂倒也说得过去，毕竟这世上多得是那种假慈悲的人。"

"可你长大了，做了皇帝，她又为什么还要对你好呢？尤其是..."

慕容乐在长发的遮掩下淡淡瞥了一眼窗外。

"尤其是，当真正的沈家人出现在她身边以后。凭宛青的性子，就是事事以沈家利益为先了吧？"

慕容祜不由想起宛青对慕容瑶豁出一切的奉献，心口一紧，"这与沈家又有什么关系，你莫要胡乱攀扯。"

慕容乐根本就没想要慕容祜完全相信她的话，她只想给慕容祜和窗外的沈卿一之间埋下一颗能结出恶果的种子，怀疑的种子。

"是啊，宛青这样做对沈家有什么好处呢？让我想想..."

"嗯，是了，那楚美人既然跟嬉公子是同胞兄妹，那么你那养在毓秀宫里的皇长子身上岂不是带着沈家血脉？"

"好好想想吧！我的好侄儿！那络子可是宛青编的，作为小主人的嬉公子如何能不知？你从此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不管你死得早也罢，晚也罢，皇位都会落在那个有沈家血脉的皇子身上，那嬉公子可就成了国舅爷，岂不是又能轻易恢复他沈家往日的荣光？"

慕容祜静静地听完，垂下了眼皮，平静地说道："皇姑怕是忘了，皇长子身上也还流着我们慕容家的血，皇位就算只能落在他头上，这江山也依然姓慕容。"

慕容乐脸上笑容丝毫未变，"哦？是吗？但愿陛下当真这样想。"

慕容祜不愿意继续再说这个话题，沉默半晌才说道："梁夜已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承认了往日罪行，朕和卿...朕和沈卿答应了梁夜保全你们母子性命。"

"你收拾收拾，过两日就带着梁宝跟张家人一起去涿州吧！慕容瑶在那里生活的很好，你和梁宝去了，要跟她好好相处，好好生活。"

说完后，慕容祜不愿再在这里停留片刻，转身就走了。

沈卿一撑开了窗子，一股冷风瞬间倾泻进屋里，吹得慕容乐的长发飞舞起来，犹如张牙舞爪的魔鬼。

慕容乐扭头带着一脸笑意与沈卿一对视，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最终，沈卿一先错开了眼，默默关上窗户，悄声从窗外消失了。

窗户被关上的那一刹那，慕容乐陡然笑了起来，她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张扬，越笑越疯狂。

肆意的狂笑惊醒了角落里哭泣的梁夜，梁夜连滚带爬扑到了慕容了身边，"母亲！母亲！你怎么了母亲？"

慕容乐笑声放缓，双手捧着梁宝的脸细细端详，一滴泪从她眼角划过，她又放声大笑起来。

梁夜紧紧抱住慕容乐哭泣着哀求起来："母亲，您别笑了，求求你..."

儿子惊惧的哀求并没能止住慕容乐疯狂的笑声，她彻底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