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那人就是利小兰。

暗夜密谈，本就是带有阴气的东西，又突见白衣女子，本来是很有恐怖片元素的，但当时吴陆二人皆没有此感觉。

那是因为此刻利小兰的气质十分“光明”，前段时间和她相处，也许是她收敛了，二人只觉得她天性恬淡，倒不觉得异样，今天在静谧的夜里，她身上散发出的独特的光明气质十分“醒心”，那种感觉如同暗夜中行走的饥寒交迫的旅人看到远处小屋灯光一般，让人心中十分温暖，并自然想象那屋里一定有热情好客的主人。

但吃了利小兰一句讽刺闲话的陆文浩脸色还是不禁微红，幸好那时是夜里，灯光不显。

吴川则一直看着利小兰，只是静静看着，他在体会、辨认利小兰的气质，她恬淡，接近虚无，宁静，接近山岳，光亮，接近朝阳，的确不是平常女孩所能有的，也的确是他所未曾见的，这种气质味道，很像他翻开毛选时体会到的那种神秘味道。

“你和那毛选散发的味道很接近，你真是海虞山的神树？”

吴川心情复杂，但他仍表现出了超出自己估计的冷静，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能够自然得和一个“神类”正常对话了。

吴川体会到面对一位神祇平静得说话，那是需要强大的“心力”的，而他几乎已经拥有如此心力了。

利小兰如同平常所见一般，微笑点头：“是的，我来自海虞山，是有人称我神树、树神什么的。你们谈话我听到了，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我就直说了，我想请你做守护者，琴川不能没有守护者。”

吴川自从发现毛选秘密之后，他在意识上就接纳了巫家的传承，而且脑中之城的运转，使他在心理上已经把琴川当做自己的领地，少年人的幻想和英雄梦，也使他早就考虑过这种使命。

在这一点上，他和陆文浩很相像，只不过陆文浩的传承意识来源于其外公，而且产生的时间更久些。

“我尊敬，和向往巫家的事业。”吴川用足心力，回答道。

“那就是你愿意啦！”利小兰拍拍手，轻松笑了，那股光明气质也收敛不见了。

吴陆二人如蒙大赦。

他们三人又回到了二楼会客室。

吴川和利小兰，面对着坐在沙发上，利小兰看到茶几上的烟头烟灰，眉头紧皱，于是吴川赶紧收拾。

陆文浩去泡茶，打开酒柜，面对一排茶叶，他犹豫了下，他想海虞山的神树，自然喜欢那里的茶叶，于是他取出了一罐顶级的剑门绿茶。

陆文浩很快端着两个白瓷杯过来了，轻轻放在利小兰喝吴川面前。

利小兰看了看，皱眉说：“我不喝这个，来个白开水吧。”

时间停滞片刻后，吴川终于忍不住笑了，然后陆文浩笑了，最后利小兰自己也笑了，她看着二人，扭捏说道：“小龙哥哥说得好像有道理唉。”

吴陆二人听到他叫“小龙哥哥”，如同从陌生的云端回到了熟悉的人间，心神大大放松，此刻刚才那位光明女神已经消失不见，眼前所见不过利小兰而已。

“呃，怎么称呼你？”吴川本来脱口而出想叫“小兰”，但觉得随意似乎也不能太没边际，对面那位的年纪不知大自己几倍、几十倍，于是只好苦笑着。

利小兰像看傻瓜一样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一直都叫我小兰吗，大家都这么叫我，这是个好名字啊！”

吴川松了口气，说道；“小兰，刚才你也听到了，陆文浩是琴川人，他对巫家也熟，他也想做守护者，你看能不能……”

利小兰打断了他的话。

“守护者是现代的称呼，是巫老先生临走前取的新式名称，过去都是巫家整个家族在做这件事，只要你答应我做新的守护者，之后你怎么做，是你的事情，你如今就相当于巫家的族长。”

陆文浩大喜：“那就好，吴川是我好朋友，我们刚才已经商量好了，你也知道的。”

“呃，你既然来了，肯定有些事情要交代吧，比如传承秘诀啥的？”吴川趁热打铁。

利小兰喝了口水，缓缓道：“你这一说提醒了我，我给你说下我认识你的前因后果吧。你那天环游虞山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你，你身上有海虞山的气味，海虞山自古就设有阵法，阵法的核心是巫鼎，可巫鼎1985年期满升天了，但我不知为何总觉得巫鼎在你身上，你第二天又来游山，我就试探了下，果然巫鼎在你身上，于是我就来找你了。”

“巫鼎？”吴陆同时问道。

二人对这最感兴趣，因为无论是巫澄海的信纸还是陆文浩外公的笔记，对这一点都没提过。

见二人感兴趣，利小兰说话的兴致也略高了点。

“巫鼎是巫家先祖仿照大禹王九鼎制作的，具体我不清楚，反正他能净化人心，吸收煞气，是至宝。”

“那天卖给我书的就是你吗？”吴川问道。

“是的，那时，我想试探一下，巫老先生把毛选交给我说过，日后谁能出十块钱买下，谁就可能懂得里面秘密，就可以传给他，不过时间不能超过五十年，五十年期限很快到了，我当时就试着卖给你，你一下子买下了，所以你就是守护者。”利小兰回答。

“十块钱？”陆文浩忍不住插话了。

“是，确实很便宜。”吴川回答。

陆文浩琢磨了下，突然明白了，豁然而笑：“树神小姐，你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啊！”

他接着说道：“其实巫老先生当时漏算一着。五五年的十块钱能和现在十块钱相提并论吗？五五年的十块钱，相当于现在几千元，而且那时毛选有定价，谁会买一本超过物价几十倍的书，那时可没人收藏毛选啊。”

此时，吴川也明白了，原来当初设立的“十块钱价格”是个巨大的考验，就如《鹿鼎记》中“三两黄金三两白银买的清毒复明膏”一样，不是明白个中奥秘的人是不会买的。

但问题在于纸币不断贬值之趋势如同黄金般坚挺，五十年后，不要说十块钱买四本旧书，就是掉了十块钱，很多人也未必放心上，但利小兰不明白，她只是机械得执行了五十年前的指令。

“不过，这也确实是天意。”陆文浩感叹，有人得来不费工夫，有人用尽心机却最终靠友谊才分一杯羹。

吴川也感叹再三，此情此景，此段造化，此段稀奇，让人真想抽一支烟，借吐出的烟气抒发胸中情绪。

他望了陆文浩，陆文浩也有烟意，但二人都忍住了，利小兰虽收敛气息，但身份摆在那里，何况二人现在大大有求于她。

“那啥传承秘法，你还没讲呢？”吴川调整下呼吸，厚着脸皮问道。

利小兰用一只手，漂亮得转起手中的茶杯，说道：“全在四本毛选里啊，那是巫老先生制作的法器，他怕毁坏，就用了毛选为鼎，这样世人不会遗弃。巫家那些秘法，全在里面了。对了，里面还有巫老先生的一些话。”

“但怎么用呢，我不会用啊？”

吴川苦着脸，他发现和利小兰说话还真累，她不懂二人心思倒也算了，可她偏偏缺乏人味，什么都淡淡的，让二人的满肚好口才没处下口。

面对吴陆二人热切的眼神，利小兰若无其事，眼睛盯着旋转的瓷杯，吐出一句话——“我也不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