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二·一个少年的故事·二

（十年前的凯特视角）

完败给赛克后，我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默默哭泣。哭累后不知不觉间，就已经睡着了。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窗外的天空已经是一片暗淡的蓝色，夕阳早已彻底地沉入了地平线。

就在这时，像是挑好我醒来的时刻一般，响起了敲门声与爷爷像往常一样平静亲切的呼唤声：“凯特，来吃晚饭了。”

我用被子尽可能地擦去泪水在脸上留下的痕迹，努力装出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低着头走出了房间，跟着爷爷来到餐厅。

爷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按平常一样将各种各样的食物都堆在了我的面前，在自己面前只放了一些简单的蔬菜和面包。

但这天晚上，晚餐比平常更为丰盛，还有我最喜欢的火腿鸡蛋卷。

爷爷应该也注意到我比平常更早回家，听见我的哭声了。但他什么也没说。

我默默将食物机械式地塞进了口中。爷爷这样关照我反而让我更难受了。虽然我努力压抑忍耐，但眼泪还是一滴滴从眼眶溢出，滑落过脸颊，落到了手中的面包上。

我哽咽着擦去了眼泪，又咬了一口面包；加了黄油刚烤好不久的小麦面包上，多了丝丝苦咸。

勉强咀嚼了两下，用力将面包生咽下去，感觉仿佛是在嚼咽铁块。

爷爷拿着酒瓶，仰头灌下了一大口酒后将瓶子轻轻放到桌上，突然开口说了起来：

“在老夫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伯尔斯通这儿还是对抗魔王军的最前线，兵力投入多少也不嫌多。常常连刚刚注册啥也不会的新手冒险者和还在学习中的见习白魔法师也要被硬拉到战场上。”

我隔着模糊的泪水看向爷爷，奇怪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虽然人人都知道他是圣魔大战时的英雄，但他平时几乎从来不愿讲起他在战争中的故事。

每当我缠着爷爷讲他在战场上的事时，他总是讲些书本上关于【勇者】的故事给我。虽然我也很喜欢【勇者】，但也还是对爷爷的故事感到好奇。只可惜，一直没能听爷爷讲起。

“老夫那时托司祭大人的福，在这里的教会当一个小小的见习牧师。每日向女神伊莉雅斯大人献上祈祷之余，就是修炼白魔法。在我刚学会了最基础的【治愈】后不久，也被推上了战场。”

说道这里，爷爷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那笑容又似乎隐含着几分怀念。

“还记得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看见魔族和魔物的大军像潮水一样铺天盖地地扑过来，空气中到处充斥了血的臭味，吓得摔了一跤，半天都爬不起来。那次战役从头到尾我一个魔法也没能用出来，所做的只有趴在地上拼命向女神大人祈祷。最后还因为挡路太碍事了被人一脚踹开。”

爷爷又往口中送了一大口酒。我呆呆地看着他，听得忘记了哭泣。

“那次战役结束后，我因为没能派上用场，也是难过得一个人默默躲在房间里哭。司祭大人特意将晚餐的面包送到了我的房间，我却一口都觉得吃不下。最后啊，平时最喜欢说教的司祭大人居然什么也没说，而是拿出了一瓶酒塞到了我的手里，还叫我‘喝吧’。我就真的直接灌了半瓶酒下去，又酸又辣，难受得我差点当场吐出来。不过很快酒劲上来后，我就睡得什么也不知道了，一直到第二天又要上战场了才醒过来。一上了战场，就根本没时间难过了，只想着这次一定要做些什么。”

爷爷豪爽地笑着，转身又去拿了一瓶酒，重重地放在了我的面前：“喝吧。”

我以前一次都没有喝过酒，所以犹豫了下，然后打开酒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不等尝出味道就咽了下去。瞬间，喉咙和胃都仿佛像点了火一般灼热起来，我不住地开始咳嗽，感觉全身都在沸腾。

我强忍着不适，又拿起酒瓶灌了几口。果然像爷爷所说的又酸又辣非常难喝，明明爷爷平时还常常喝得有滋有味地。

头脑晕晕沉沉地，酒瓶变得好沉重。我的眼皮仿佛不住地要闭起来了。

朦胧间，听见爷爷又开口了：“凯特，你也记得那个【勇者】的故事吧？【勇者】刚刚开始做冒险者时，被公会里恶劣的前辈欺侮，假借决斗之名将【勇者】打得遍体鳞伤。一开始【勇者】也非常沮丧，但他很快振作起来不断磨砺技术，之后在那个前辈欺侮其它新人时再次提出决斗并战胜了他。那是【勇者】传说的开始啊。所以，输了其实无所谓，关键是之后你要怎么做。”

我似乎点了点头回应，但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了。意识跌入了无尽的黑暗中，我很快昏睡过去。

第二天一醒来，天空还是暗淡的蓝色，只是这次已经是清晨了。我照例跑到后院中空挥。等练习结束后，我一刻也不耽误，立刻跑去了训练场。

因为今天到得太早了，训练场里只有莫雷斯先生他一个人在练剑，没看到别的任何人。

见到我后，莫雷斯先生露出了十分惊讶的神情，讽刺道：

“今天来得挺早啊，凯特。我还差点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我低下了头，恳求着：“莫雷斯先生，对不起。但是，请更加严厉地锻炼我吧。”

我没有抬起头，不知道莫雷斯先生现在是什么表情，但是他的声音响了起来：“为什么呢？”

“因为，我想变强。想要，变得更强。现在的我，太弱了。”我继续低着头，咬着牙不甘心地说着。

“抬起来头来吧，凯特。”听了莫雷斯先生的话后我抬起头，发现他正在冲我笑着。不是平时那种嘲讽或恐怖的笑容，而是似乎发自心底高兴地笑着，“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啊。做好觉悟了吗，凯特？”

“是！”

此后的一个月，我每天要做的训练加重了许多，莫雷斯先生在练习时对我下的手也越来越狠，我不知道被他打倒在地过多少次了，全身到处都是伤痕和尘土。

但是每一次莫雷斯先生俯视着趴在地上的我，询问还要继续吗时，我都会回答：“再来。”

一个月后，莫雷斯先生再次宣布自由对练时，赛克依然是带着一副无聊的表情站在那里。

我主动走上去，仰望着比我高一头的赛克说：“请指教。”

赛克没精打采地扫了我一眼，打了哈欠：“好吧。”

我们拉开距离后，我摆好了架势。而赛克只是将木剑懒洋洋地拎在手里，依旧是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样子。

然后我放低重心，朝他扑了过去，剑从右下朝赛克挥出了一道斜斩。

赛克嘲讽地笑了笑，举剑想像之前那样轻易地挡下我的斩击。

可我又提前终止了挥剑的动作，用斩击的假动作作诱饵，保持着突击的势头朝他挥出左拳。

赛克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向后退了一步，想避开这一拳。

但我已经料想到他能避开了，所以我早早地调整了剑的位置，跳了起来，从空中自上而下地朝他劈了过去。

他匆忙挥剑挡下了我的斩击。确实是被成为天才的人，反应是我远远及不上的快速。

还没完！我的斩击被挡下后，我利用身材较小的优势，从他的右侧手臂下钻了过去，想从侧方砍中他。我特意压低了身体重心，加快了斩击的速度。

这次一定要打中他！我如此想着的时候，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赛克早就已经朝左方后退了两步，彻底走出了我斩击的范围。

随后，因为我身体的重心没法收回来，挥空了剑后就出现了极大的破绽，轻易地被赛克的剑砍中了。

又输了……明明，都已经这么努力地练习了一个月了。

我这样想着，沮丧地抬起头时，却发现赛克带着一丝惊疑的表情看着我。发现我观察到他的表情后，他勉强露出惯常的嘲笑掩饰地说：“所以说了啊，有些人，再怎么努力也是没有用的。”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举起木剑，笑着对他说道：“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