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七章 魔女之灾(五)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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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要灰心,我们并未被女神抛弃,女神的眼凝视着义人的背后。”那人吟起这句话时,梁思仿佛真的感觉到背后有人在凝视他,温柔而平静,突然间他心头的烦躁与紧张便一扫而空。

梁思依稀记得这句话出自《圣经》的《阿兹坦东行记》系列篇目,义人们身处绝境时用以自勉的祷词。

“梁思珏公主殿下,神往已久,幸会。”他首先却是望向梁思,仿佛他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和他会上一面。

“您是?”梁思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脑海里挤不出一丝关于他的记忆。

这是个出身东西大陆交界处的安西人——与洛可汗相似的轮廓粗犷的连,精心修剪的络腮胡,凹陷的眼眶,浓密睫毛下乌黑深邃的双眼……不过从美学角度而言,他的嘴大了些,而且鼻子也不如洛可汗那般挺拔,这使得他看上去算不上英俊——更别说他还戴了副破旧的眼镜,这让他多了几分书卷气,少了洛可汗那样的战士的英武。他身上是一套纯黑的修士服,多见于低等教职者。

“是您的熟人吗?”阿缇娜望向一旁的洛可汗,安西人在西罗并不多见。

“不,我们并非旧识。”年轻人从容答道,语气依然透着股安宁,他身上的气质一如他的语言,出奇的平静坦然,似乎没有什么能令他动摇,只是看着他,就让梁思不由想到古书上描绘的年迈哲人。

“为什么……会是你?”这次,终于有人开口表达了“相认”的信息,但是里面却带着一丝悲凉。

是普奇神父,他那原本苦苦支撑的肃穆外表,在见到年轻人以后终于崩塌了,他一瞬间变得苍老,仿佛不堪重负。

“久违了,普奇神父。”

“穆戈法,你来了。”

“关于爱思梅拉达的事,我感到很遗憾。”被称作“穆戈法”的年轻人敛容肃言。

“这一次,你又要带来死亡和灾难么?”普奇神父望着面前的旧识,似乎怀着巨大的悲伤。

他们说着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却奇异地保持着相似的节奏。

梁思注意到,从某个时刻开始,这两人交流用的是另一种语言,读音虽然与通用的西陆语相近,却更为复杂,在很多地方加进了细微的音节变化——如果不注意,很容易听不懂他们的对话。

“苏莱曼语。”这时夏齐在梁思身侧低语。

“?”梁思诧异地看向夏齐,不明其意。

“传说中西陆语的前身,出自曾经的世界最大图书馆——苏莱曼图书馆,据说在苏莱曼图书馆进修过的人都喜欢用这种古老的语言对话……这是出身苏莱曼图书馆的凭证。”

苏莱曼?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呢,梁思不由得想。

“事实上,我此行,代表的是里昂大主教。”穆戈法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大主教看了您的信,然后他派我来到这里,整顿局面。”

“你准备怎么整顿?和以前一样?像是在黑科尔城,或者弥撒镇时那样?”普奇神父的脸恢复了平静,但却不知怎的给梁思一种巨大的不祥之感,就像他盯着穆戈法的眼神,那是不带丝毫情感的,冰冷的凝视。

“我想先搞清当前的状况。”穆戈法坦然地回望神父的眼睛。

接着是一阵诡异的沉默,对视的两方仿佛能从眼神的交锋中攫取无数隐含的信息。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哎、啊咳咳。”普奇神父最终是坚持不住了,先前的治疗过程耗去了他太多的精力。

“我需要您的帮助,希望您能告诉我当前的状况,毫无保留地。”穆戈法提出要求。

“……”勉强止住剧烈的咳嗽,普奇神父抬起那布满血丝的眼,瞥了穆戈法一眼,最后只是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如……如您所愿。”

…………

…………

“我想,关于我,您有很多问题,没关系,问吧。”尽管与梁思这样的美人同行,这位穆戈法修士却目不斜视。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任务,但最后穆戈法却点名邀请梁思为之向导,参观哥特尔区。这是两人此时孤男寡女,深夜漫步死气沉沉的哥特尔区的原因。

幸运的是雨后云逸,月光清朗。

梁思能感觉到西岚在自己身后不远处跟着,因此也丝毫不担心安全的问题。

“普奇神父好像不喜欢你。”听了穆戈法修士的话,梁思蓦地觉得这人和夏齐有不少相似之处,于是莫名竟有了些轻松感与亲切感。

“是的。虽然我们曾是朋友,他甚至想过把爱思梅拉达嫁给我。”穆戈法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爱思…梅拉达?她、她该不会是……”梁思乍听这个名字没有什么想法,但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

“是的,她是普奇神父的养女,是个很美丽的姑娘,眼神温柔。”穆戈法声音温和。

他绝口不提这位眼神温柔的姑娘的结局。

“……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梁思提醒道。

“他和我在某些观点上有分歧,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他依旧轻描淡写。

“……”梁思很想追问“黑科尔城”还有“弥撒镇”发生过什么事。

“为什么选我?”梁思犹记得他刚刚在小屋里对自己说的是“神往已久”,他猜想他说这句话并非完全出于客套,就像他此时请求自己为他向导,但从头到尾都是他走在前面,似乎早已熟知这里的道路。

“在圣域,我曾经求见过您,在那场大火之后。”穆戈法坦率地说。

“……”他的话勾起了梁思某段并不如何愉快的回忆。

“您不必为奈法利安的死觉得愧疚,就算当时能活下来,以他的病情,也活不过半年。”然后他下一句话让梁思瞬间毛骨悚然。

几乎是下意识地,梁思足尖一点,退后两步,警惕地盯着面前这个男人。

“您不必紧张,我只是作为奈法利安的朋友,单纯地想见见您。”

“……”

“他和我是不错的朋友,我在他的墓碑前看到了您献给他的花——‘愿君安息,来世再会’,我的东陆语不好,希望没念错。”他念出了梁思留在奈法利安墓碑前的“悼词”——千言万语最后化作八个端正的东龙楷字。

“对不起,关于……奈法利安先生的死。”梁思恍惚了一瞬,最后还是放下了戒备的姿态,肃容躬身。

“我说过了,您无需心怀愧疚。能为您而死,对他而言也算是得偿夙愿。”

“诶?”

“奈法利安,有一半的东龙国血统,他自幼丧父,在身为东龙人的母亲照顾下长大……他对东龙国的女性一直心怀向往。”

“他曾对我说,他不断地梦到一位东方女子,他认为,这是女神对他的启示。”

“您满足了他的愿望。”

“我应该感谢您。”

“谢谢您最后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愿女神祝福他的灵魂安息。”

…………

…………

“穆戈法先生,我们是要去哪儿?”虽然刚被对方解开了一个心结,但梁思此时的心情并未完全轻松下来,尽管这里大多数人已经入睡,但少数清醒的病人那痛苦的意识依然污染着他的心神。

“到了。”穆戈法淡淡地宣告。

“这里是?”梁思看到的,是一小块空地,中央是一口井,周围放着些破旧的空桶。

“公主有想过么?为什么只有哥特尔区的人们生了病,而市区的人却安然无恙?这两地的人们,区别在哪里?”不得不说,穆戈法说话和夏齐的套路有几分相似。

“……您是说……水源?!”梁思很快反应过来,“有人在水里下毒!”

“嗯,所谓的瘟疫,一定有传播的源头,水源自然是最优先考虑的。说起来,从这种瘟疫表现的性质来看,它传播的对象似乎仅限于成年人——按普奇神父的统计,目前没有发现小孩感染这种病,这点有些奇怪,一般来说,小孩抵抗力差,更容易成为疫病的感染对象才对。”

“嗯,这确实……很奇怪。”梁思只能点头赞成。

“所以我猜想这是一种寄生虫引起的疾病。”穆戈法下结论,“孩子身上有着什么特质能抵抗这种寄生虫,而成年人却没有,听起来很奇怪,但我初步猜想是这样。需要实验来验证。”

“太好了,如果能找到方法的话,大家都有救了!”不知为什么,尽管才刚刚到这里,梁思对于能拯救这里的人们却抱着超乎寻常的殷切的期待……也许,是因为从来到这里开始,他就“听”到了太多惨痛的悲鸣吧。

“别高兴得太早,我们还没成功呢。”穆戈法却笑笑,给梁思小小地泼了泼冷水。

“嗯,不过有希望总比束手无策好太多了。”灿烂明媚的笑容浮现在梁思脸上,月光也沦为了她的装饰。

穆戈法缓缓收回自己望向梁思的目光,看向那幽深的井口。

…………

…………

“说起来,穆戈法先生。”走在回去的路上,梁思突然开口。

“您真是勇敢呢,这里发生了可怕的瘟疫,您依然来到这里。”梁思不由得又想起普奇神父的话,他是为何会对穆戈法抱有如此的敌意呢?

“吾怀使命而来,绝不言退缩,只因神之尊严与吾同在。”再一次地,穆戈法引用了《圣经》里的辞句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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