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一百二十九章 霓裳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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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珂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整个人都蒙了。

他稳住了身子,一只手紧紧的扣在结实的车厢木框上,有些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你说,你家小姐,是谁?”

赶车人笑了,大抵在庄子里见到面前这位爷的时候,一直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此时认真起来,竟也是有几分样子的。

“是,公子,来的就是我家小姐。”

沈珂的表情可以算得上是惊喜了。

本来,从很久以前,他就觉得彩萱不是他在京城里常见的那种女孩子。

她待人有些冷,不是寒冷的冷,是冷漠的冷。

她的笑纯美,但温情却不及眼底。

他为了彩萱拒绝了联姻,拒绝那唯一一个,可以让他体面的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全身而退的机会,而是选择了静静等候一个心知希望渺茫的六皇子。

被套上枷锁关进污秽不堪的牢房的时候,有一瞬间,他在心里问过自己会不会后悔。

然而,或许,当时的沈珂心里是没有底的,在坚定的告诉自己不会后悔的同时,却也难免会有些失落。

他在想,如果他真的死去了,那么,彩萱会怎么做?

会拼了命的救自己,还是,会失落之后,踏上新的征程?

他想告诉自己,最好的结局,或许是后者,他也应该希望彩萱去选择后者,而恰好,依照彩萱的性格,她最有可能做出的决定,也正是后者。

可是身处牢狱之际,他的心里,不该有的,阴暗的,肆意在见不得光的角落里滋长出的,却是另一种想法。

他希望看到彩萱的努力。

哪怕是破釜沉舟的放手一搏,对于当时的他来说,都是不可奢求的救赎。

只要让他看到,只要能在上刑场的时候,看到她的努力,哪怕是恣意流淌在那双眼睛里的泪水,都会让他坚定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无所谓她知不知道这些,只要让他看到她做过努力,哪怕一点点也好。

这就足够他感谢上苍了。

然而……

然而……

他看见了,或许更多的牺牲。

“彩萱吗?” 沈珂突然笑了,表情一瞬间明朗起来,甚至,有种拨开云雾的感觉。

“公子。”

前面赶车的车夫突然转过头来,细细打量了他半晌,随后道:“公子脸上的面具,还是先不要揭掉为好。”

“面具?”沈珂皱眉,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沿着下颌细细抚摸,隐隐约约,可以摸到一层极其细微的,几乎察觉不到的痕迹。

“这是主子给你做的,江湖人的东西,很精细,旁人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赶车人说着又转过头来憨憨的笑了一下。

沈珂却脸色大变,“你是大哥的人?” “是。”

那人这次却连头也没有回,只是安静的应了声。

沈珂瞬间便觉得他的笑容不那么温和了,仔细看,像是长在悬崖上的荆棘,遍布尖锐的刺。

“你是大哥的人,却为什么又称萱儿为小姐?” 真相和答案呼之欲出,沈珂的握紧了拳头,脸色不是那么好看了。

那人却突然笑了一声,意有所指的扬了扬下巴。

那脸上的笑容是那么自然,自然的让此刻的阳光映照在他的脸上,看着都有些不真实。

人皮面具!

沈珂色变,瞬间拉开了和车夫之间的距离,厉声喝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笑笑 ,赶车之余腾出一只手来,轻轻将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

那张脸转过来的时候,即便是沈珂,也吃了一惊。

居然是霓裳。

皇城秀云阁的老板娘霓裳。

她看着沈珂惊诧的脸,“扑哧”笑了一下,随后声音恢复了少女般的柔美。

“二公子不是第一次见到奴家了,怎么?不认识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珂眼睛几乎瞪了出来,有些结结巴巴的说:“你,你和大哥,究竟,究竟是什么关系?” 霓裳听罢,娇笑一下,随后道:“还能是什么关系?嗯,小公子,一个女人能不顾一切的陪在一个逃亡的人身边,还能是什么关系?”

说完这句,霓裳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明显有些失落了,“我不过是他一个侍妾而已,二公子,你以为是什么呢?” 沈珂的脸色僵了一下,随后万分惊讶道:“侍妾?!” “是。”霓裳没有回头,也没有要继续下去的意思,沈珂看不到她的脸,只能在心中猜测她面上的神情。

“那么,是大哥救了我……”

沈珂的话不是疑问,因为他的心里清楚这是一个毫无疑问的事实。

霓裳笑了笑,随后道:“是啊,在你这个小兔崽子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说的情况下,他挪用了商号的银两,打通了宫里的关节,费尽周折的救你出来。”

沈珂颤声打断她 ,“商号的……”

“是。”霓裳几乎是有些恶意的想要他内疚和后悔,她笑着转过头,脸上表现出的惊讶有些刻意的夸张,“你知道吗?送进太子东宫的那些银票,如果换成了实实在在的银子,足足百十车呢!那可是从城西排到城北,都排不到头呀……”

沈珂愣愣的坐在车上,一时接不上话。

霓裳笑了笑,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起来,又状似惊奇的问道:“咦?二公子也被这银子的数目惊呆了吗?你不是在沈府长大的吗?你不是仗着大哥有钱,声色犬马了这么多年吗?不是还能硬撑起一个破败的锦缎庄吗?难不成,你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一连几个问句,沈珂的脸色,一点点灰败起来,霓裳每一句话,都是一把狠狠砸在他心上的榔头,一下比一下狠,一次比一次不留情。

霓裳说完,哈哈的笑了起来,她不再理会沈珂,只是又转过头开始专心驾车。

沈言就是个傻子,看起来精明,做生意的时候咄咄逼人,可在沈珂那里,却永远处于劣势,他不懂得怎么开口告诉他自己的想法,也不懂得怎么去接近他对他好。

因为沈珂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这个亲人过得更开心,更圆满而已,仅此而已呀。

霓裳看着前面颠簸的道路,泪水慢慢淹没了视线。

沈言如此,她又何尝不是呢?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陈叟是在近晌午的时候来的。

并且从厨房那里特意拿了些滋补的药粥来,给红印补补身子。

他突然失踪,庄子里的人遍寻无获,小姐昏迷不醒,那一段时间,他就像是一个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只能一心照顾小姐,直到后来,沈珂用极其平静的语气告诉他,红印死了,为了不叫小姐伤心,你们以后都不要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然后,他便不提,小心翼翼的,整日如履薄冰。

可如今,小姐却告诉他,红印回来了。

然后,他就在那层层纱帐的掩印下,看见那张熟悉的脸,看见那人熟悉的人,紧紧闭着眼,陷入沉睡。

彩萱在他的床旁边守着,看见他推门进来,轻轻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嘘”的手势。

“他刚睡下,好不容易才睡着的,小声点,莫要吵醒了他。”

“好。”

陈叟应了一声,将手上的食盒轻轻放在桌子上。

“小姐……”

陈叟欲言又止,有些为难的看着她。

“怎么了?”

彩萱有些疑惑,但床上的人突然发出一声难受的嘤咛,她便立刻转头,小心翼翼的将他的被子往上扯了扯,掖住被角。

做完这一切,她发现一旁看着她的陈叟眼神有些怪异。

大抵是没见过她对旁人这么好的缘故吧,彩萱苦笑了一下,若是陈叟知道自己为什么对红印这么好,恐怕,他也是会寂静无话的。

可是她不愿意往那人身上抹黑,红印身上的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她要当面去问那个人,要一句句问清楚,不只问他,还要问沈言,一个在沈珂口中已经死了的人,为什么,会伤痕累累的出现在沈府的院子里,出现在她眼前!

这是他们两兄弟,欠她的解释!

不问清楚,她没办法给这样的红印一个交代,她没办法,积攒勇气再去面对这样的红印!

“叟。”彩萱的语气不太平稳,一想到红印想在的样子,眼眶就禁不住有些泛红,“叟,我要你打听的事情,问清楚了吗?”

陈叟没有立刻答话,只是静默的站了一会儿,眼神望着她,带着探究和打量,看的彩萱很不自在。

她忍不住再次开口,语气带着疑惑,“叟?” 陈叟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哎哎的应了一声,随后道:“庄子里今天生意很忙,快到晌午时候我才想起这件事情,刚才,刚才已经派人去沈府了,等派出去的人回来,我再来寻小姐说。”

彩萱听他的回答一愣,但陈叟已经这样说,她也知道庄子里的生意忙,于是无法,便应了一声,“好。”

陈叟点头,随后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仍旧躺在床上的红印,拱了拱手,“小姐在这里看着红印吧,老朽便先去忙了,庄子里脱不了人的。”

彩萱此时正是心焦,便挥挥手叫他下去了,勉强打起精神笑了一下,视线便又愣愣的定在床上躺着的人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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