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如果你愿意成为神侍的话，可以直接开口叫混沌过来看看，印象里，他虽然不属于那类近乎拥有永恒生命的能力者，但这些年也还是在帝留城神殿的书楼里看过不少书的。只要他有空的话，差不多只要眨眼就能到，就算你现在想试试，顺便请他吃顿晚饭也可以。”

迷森凑近调羹尝了尝炖在瓦罐里的肉汤，边砸吧着嘴边评论道。

她也是刚刚才知道先前奈奈遇见佚名和混沌的事情的，女孩原本只是想要确认他们的身份，然而混沌那种特征和能力都无比明显的神侍，想来这个世界上不会出现第二个，所以迷森想也没想就点了头，同时就方思锐先前的提议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至于你的那个儿时玩伴，我先前看见他的眼睛了，那是北疆密教高级成员的标志。”

“北疆？可他一直都生活在海祝城里，怎么可能会是你说的那个……密教的成员呢？”

迷森摇摇脑袋，说道：“信徒所在的时间地点并不重要，就我先前知道的那些事情看来，其实支撑着那个密教的神灵应该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据说，只要人们愿意献出自己的一只眼睛并且足够虔诚的话，就能够得到那位神灵的庇佑，也就是拥有那种蓝眼。只不过在我的印象里，这个教派的大多数成员都是些一相情愿自己弄瞎眼睛的傻子，或是狂热至极的疯子。”

“但是那些真正拥有蓝眼的人不包括在内”，在边上替迷森打着下手的月猴补充道，“那些人似乎从来不会干预神信者教派的活动，而且，也不在修士圣殿的追捕名单里，是吧。”

他这话明显是问迷森的，因为女孩过去就是负责带着修士四处抓人的圣殿裁决者，不过迷森没有理会月猴关于两人过去立场的小小讽刺，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们不知道白因和他的代行者不会轻易干涉这个世界的事情，但就历史记载来看，那些拥有蓝色眼瞳的祭司的确只是负责观察，而且，似乎还同其他的密教成员有不小的隔阂。

就在这时，罐子里的汤汁逐渐沸腾起来，三个人停止讨论，开始忙活起来。

女孩用抹布裹着小瓦罐的边缘，把肉汤从火炉上端下来，而月猴则转身开始找盘子。

虽然是传说中的神侍亲手做的晚饭，桌上的菜品却并不如何丰盛，除了些简单的谷物糕点之外，主要就是月猴和迷森抽空从城外抓来的野兽制成的烤肉炖肉炒肉之流，样式简单的处理方法倒是颇有些北疆的粗犷风格，当然，味道上是绝不会输给海祝城旧时的小酒馆的。

也是在几分钟之前，奈奈才听说其实神侍里会做饭的人很少，他们虽然拥有举世无双的奇特能力，却还是得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在帝留城里，各有各的性格特点，也得吃饭睡觉。

安坐在椅子上的女孩闻着桌上传来的阵阵香气，看着那些浇满了浓稠汤汁的烤肉，有些后悔自己将前阵子的晚饭交给方思锐带来的那个节省到近乎苛刻的厨娘。

“希望那边不会耽误太久”，迷森擦擦手，懒散地在桌边坐下，“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今天的迷森似乎没有往日大大咧咧的影子，从最开始处理那些肉食直到现在都温柔得像只小猫般。女孩微眯眼睛，打量着桌上弥漫的热气，神情慵懒，齐整的黑发柔柔地落在肩膀上，浅蓝的裙装上配着精致的白色花边和一些零碎的坠饰，带着淡淡的花香。

月猴有些笨拙地将餐盘摆到桌上，却没有坐下，只是静静地站在桌边出神发呆。

奈奈很容易就能想象到过往两个人在雪地里狩猎甚至直接食用生肉的情形，他们擅长在没日没夜的战斗中抽出时间补充能量，却因此不习惯安静坐在桌边迟些什么，迷森以前和其他神侍住在一起还稍好些，倒是她身边的月猴，似乎从来没有在桌上吃过东西。

这在许多崇信神信者教派的人看来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事实就是不管是神侍还是强得离谱的不洁者，都是些很普通的人，他们也会有不擅长的东西，会有尴尬的时候。

女孩突然噗的一声笑了起来，她抬眼望着迷森，问道：“你们……现在住在一起吗？”

“啊？”迷森手里把玩着的汤匙突然落到了桌上，很是意外奈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虽说现在问总比待会方思锐过来之后再问要好得多，但她还是没有任何准备。

女孩伸手理了理头发，然后瞥了眼假装在看风景的月猴，抿着嘴巴点了点头。

“其实我不是很懂这些东西，不过我心里觉得我们两个人应该可以在一起的，就像是海祝城里那些普通人一样，毕竟我们从小就很熟，而且，打架的风格也差不多不是吗？”

迷森的理由有些别扭，尤其是最后那句，总会让奈奈觉得两个人不过是想找个能一起打架的同伙，而不是某个可以共度半生的人，不过爱啊，似乎越是简单的理由，才越纯粹。

女孩将汤匙摆好，望着奈奈解释道：“先前差点在城里被人杀掉的时候，我就觉得其实谁早死谁晚死还不一定，而且既然觉得……那啥，那还不如直接在一起，这样反而开心点，我们都是蛮随便的人，而且神灵当年也没规定神侍不能……唔，不能嫁给别人是吗？”

虽然解释得振振有词，其实女孩还是渐渐红了脸，目光落在桌下交叉的手指上。

“我觉得你们在一起很好啊”奈奈很没规矩地先试了试桌上的果酒，再望向两人的眼神中逐渐有了笑影，“只是我们这些人的经历也实在是传奇了些，哈哈，现在虽然都很能打架，却根本不懂这些事情，待会儿你们可以问问方思锐，如果，要有婚礼的话。”

月猴听着这话才第一次转过头来看着趴在桌上的女孩，问道：“要有婚礼吗？”

“说起来以前部落里面成婚的时候那些人还会整夜围着火堆跳舞，帝留城的人们都在神殿山下的瀑布边，在神灵的见证下起誓，如果我们要结婚的话，要怎么做呢？”

“穹顶的宫殿还是很不错的，至少，和现在的海祝城比起来”，奈奈提议道。

“宫殿的话……喂”，迷森转向月猴，说道，“我想去看日出。”

“可是你不会游泳吧，我记得，而且我也不会……”

奈奈笑了笑，又抿了口杯子里的酒，只不过这次，似乎又换了别的酒。

“我可以向黑市借条船，只是用几天的话应该完全没问题的，怎么样？”

迷森很开心，似乎是小的时候她就很喜欢看森林里日光升起穿透迷雾的情景，所以女孩希望自己某天嫁给某个人的时候也能沐浴在那样散漫柔和的光辉下。虽然因为先前透支力量同小羡战斗，现在的月猴看起来至少有了三十多岁的样子，但迷森也不介意，因为实际上她的年纪比月猴还要大些，他们都是有些奇怪的人，幸而，他们都不介意对方的奇怪。

早些时候，女孩曾拜托奈奈替她梳理平日里杂乱无比的头发，换了个更加成熟些的发式，又向她讨了些贵族们留下的衣服，就在那时候，奈奈望着女孩的眼神里就已经带着笑意了。

“不过我以前还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所以，直接按照我们喜欢的方式来就好了。”

迷森轻声说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们大概会一直住在海祝城，而且奈奈你是我现在最好的朋友，帮你守住这座城是肯定的，当然，这件事情本来应该让万篱来做。”

说着，女孩不怀好意地冲着奈奈笑了起来，开口柔声问起了咒术师的事情。

她之前就觉得奈奈其实是喜欢万篱的，虽然她并不知道两人之间那种无比复杂的关系，却觉得既然自己和月猴都能够忽视掉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奈奈和万篱应该更没问题才对。

“要不，我还是去叫一下方思锐吧，不然菜就要……”

“奈奈，你这样就太不厚道啦！”

眼看着煮熟的鸭子要飞走，迷森极为果断地放弃了先前的淑女策略，大声嚷嚷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有点喜欢那个万篱的吧，快点说说，你要什么时候跟他说？”

“没有这回事”，奈奈目光微敛，含糊说道，“而且我是王女，现在海祝城这个样子……”

“啧，按照你这种毫无逻辑的说法，那些亡国的贵族们岂不是都不需要繁衍了？那伊光王族以前不顺的时候就该亡族了，哪还能轮到你和伊光袭这么会折腾的一代？”

奈奈没有继续解释，看上去也完全不关心这件事情，似乎是觉得自己没有套出女孩的话，迷森有些不开心，而且奈奈的状态也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明那天当着海祝里的人说出愿意交付所有去信任那个人这种话，为什么现在能把假话说得跟真的似的。

“好啦好啦，不管你愿不愿意，就像你说的，现在你是海祝城的王女诶，王室纯正的血脉还是需要你延续下去的，也就是说，不管如何，你才是更应该早点找到成婚对象的那个人。”

迷森嘟着嘴，突然发觉奈奈已经悄无声息地把自己桌前那两瓶特地从酒窖里拿出来的陈酿都喝光了，只不过女孩依旧是一副清醒无比的样子，就连脸颊也只是微微泛红。她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门外传来了极有节奏的叩门声，不用想也知道，那是方思锐。

那个在他看来有些刻板无聊又很自以为是的男人，迷森皱起眉头，想着万篱，想到如果奈奈如果不喜欢他的话，该不会喜欢上那个家伙吧。而且她知道女孩是那种极冷静极克制的人，如果她真的做出这种决定，迷森真的觉得有些可惜，不对，是超级可惜。

奈奈想要起身开门，门却被方思锐自己推开了。

男人的样子依旧同往常没什么差别，穿着年轻贵族常穿的华贵服饰，面带微笑，蓝色的眼瞳在背光的阴影中散播着浅淡光芒。只不过，此刻他的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人，那个刚刚苏醒，还有些迷糊的万篱，咒术师穿着昏睡时换上的简单外衣，就站在门廊外。

“万篱？你居然还真的醒过来了！”

迷森曾经亲自跑去看过他的情况，而且同样也没有办法，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北疆密教信徒的办事手段，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但多少还是吃了一惊。

奈奈在距离门廊还有五六步远的位置停下脚步，有些呆呆地望着门口的万篱，有种恍若身处的恍惚感，直到过了很久，迷森上前打量万篱，她才逐渐恍过神来，眼眶微红。

“不负所托”，方思锐笑着说道，“而且我们赶上了神侍大人亲手准备的晚饭。”

其实直到站到门前万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一路上都只是听方思锐讲述这些天海祝城里发生的事情，讲奈奈如何照顾自己，直至此刻真正见到因为过于操劳而有些清减的女孩，才终于明白自己是醒过来了，而且，很开心。

“奈奈”，咒术师笑着，“这阵子，真的辛苦你了。”

“就只有这么点话吗？”

在一旁的迷森不满抱怨道：“要知道之前知道是月猴照顾我的，我可是当即就决定……反正，不管怎么说你这也实在是太随便了点吧，要不要……抱一抱？”

“抱什么？”

万篱有些莫名奇妙，边上的方思锐也是根本不知道女孩到底想要做什么。

奈奈也不理会还在起哄的迷森，直接走过去拉住了万篱的手，把他带到桌边坐下。

“小的时候我们又不是没有抱过”，女孩看了迷森一眼，淡然说道，“和你一样，我和小川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不过从那时候开始直到现在他都管我叫姐姐，我们都是花坞阁的咒术试验品，就算抱一抱，也抱不出什么花来。”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万篱完全不清楚房间里这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他看了方思锐一眼，但男人也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倒是猜到了些什么，只不过实在是没有揭穿的想法，因为眼前的情况似乎很有意思，他很想知道王女接下来会怎么做。

应该怎么做，关于这一点，她自己其实已经想了很久很久。

“而且，我记得小川是有喜欢的女孩的，是吗？”

“啊？”

万篱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卷进这种奇怪且尴尬的话题里面，先前方思锐只是跟他说让他过来吃顿饭，顺便见见大家，只是才刚刚打开门，迷森就开始说那些有的没的，奈奈还真的开始解释起来，解释那些他自己也没有想清楚的问题。

“如果你们非要问清楚才能吃饭的话……”

万篱无奈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六年之后我的确会在末流城外遇见一个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