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向他们寻求帮助？”

这是影子出门之后的第一个问题，它看起来对万篱先前的忽视相当不悦。

“因为我需要他们的帮助，雪泉乡的矛盾和势力实在是太多了，再等未来食物和柴火不足的时候争斗必然会爆发，我得给格绯找到最安全的出路。黑星内部的权力分布让人捉摸不透、渡舟带走城中大部分修士之后，祭司代表的神权能否为继还是个问题，至于现在的瑰刺氏族，如果个个都像这个女孩那么精明的话，他们很可能会是最后的赢家。”

神灵在听到万篱的分析之后有些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对此完全不以为然。

“只要你按契约说出那句话，不管是自由，还是足以轻易消灭黑兽的力量我都……”

“那么，你知道刚刚那个瑰刺家的丫头是在骗我吗？”

万篱转过身，面对着那团模糊不定的影子意味不明地微笑着。现在他们已经距离塔楼足够远了，没有任何人能够听见他们的谈话，而万篱也觉得这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我在石墙上施展力量的时候那么多人看在眼里，修士们掌握着千年晨星的事情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她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要让我对祭司隐瞒这件事情，隐瞒我有求于瑰刺家族的事实，这就说明他们将来是准备对付修士圣殿的，这一切都只是前奏。”

“但……这又怎么样？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承诺。”

“我想告诉你的不是这件事，而是，你对我的那些承诺。”

万篱看着那棵渐远的巨大瑰刺树，缓慢说道：“黑兽是神灵因的造物，她告诉我的她是起源的神灵之一，也就是你之前告诉我的那些掌握着本源力量的神灵。因之所以在这个世界召唤黑兽或是那些本来已经消亡的乌灵人都是有目的的，且不说你有没有彻底击败黑兽的力量，单说你真的这么做了，你觉得她会任凭自己的计划被阻碍吗？”

影子变换着的形体有那么一瞬间是牢牢定格在半空中的，它沉默着，等着万篱继续说。

“既然你已经对我夸下了第一个海口，那么关于我说了那句话之后格绯什么事情都不会有这一点，以及你对我的、对这个世界的其它承诺，我也有理由怀疑了。”

“那么，你知道惹怒神灵的代价是什么吗？”

“鱼死网破”，万篱依旧是微笑着望向它，“我本来是想在我做好准备之后再说这些的，但是考虑到你毕竟是神灵，也许到时候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所以现在告诉你也无妨”。

影子一时语塞，沉默了良久。

“人类……你知道吗？只有很久以前创造这个世界的神灵，才给他的造物以智慧，所有的神灵都想要抹除他这个异类，我以前一直不以为然，直到见识过你的手段……”

“所以，我为你准备了另外一个契约。”

“我说过，神灵讨厌那些送上门来的契约，我们也许不够狡猾，但是拥有力量。”

“那么……吞噬我啊”，男孩突然笑出声来，直盯着影子那空洞的双眼，“如果你真的觉得力量那么好用的话完全可以毫无顾忌地占有我的意志，像你之前设想的那样代替我去做那些事情，还是说，神灵也像你说的那样怕风险呢？”

沉重的呼吸声在万篱耳侧响起，黑色的雾气缠绕着他，空气中隐隐闪耀着金属锐利的光芒，但影子什么也没做，它在原处徘徊了一阵子之后，便从万篱的感知中彻底消失了。

事出突然，男孩在原地僵立了许久，这才缓缓松开握在匕首上的手。

刚才如果影子真的想要这么做的话，万篱可能会直接用这东西抹了自己的脖子，虽然不知道这样的伤害对他现在的身体有多大的影响，但这是他唯一可以尝试的方法了。

真正的鱼死网破，考虑到可能会拉上这个世界在湮灭末日到来之际陪葬，万篱甚至不想费力气完成同闻叶的约定了，反正只要这一步失败了，所有的努力全都会白费。

万篱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脑海里缓缓叙述回响着，梳理着他自己目前所知的一切。

这不是影子或是别的神灵制造的幻象或是骗局，因为没人比万篱更加了解自己的，现在，他也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什么了，知道了一些秘密，也想知道一些仍被隐藏的谜题。

夜幕下的雪泉乡静谧无声，今晚连落雪也没有，万篱像来时那样慢慢走在街道上。

这座城市已经没有集市或是类似的东西了，金钱不再流通，所有的物资都要通过有价值的东西或者是高强度的劳动来换取，石砖缝隙的烂泥中填塞着人们的汗水和争斗厮杀时的血迹，迎风散发奇异的腐朽气息，它们催生了这个世界所有腐朽的生计职业。

有人靠着谋杀与掠夺换取生计，有人将黑兽的肉当作牲畜的肉卖向地下的黑市，他们可能还偷窃出售流浪者的孩子女人，甚至，是自己的。黑星、修士和瑰刺的权力堡垒正在建立，但是它们脚下的土地也在同步腐朽崩解，只不过，站在高处的人们看不见罢了。

在一个隐蔽的巷尾角落，万篱看见了一个已经疲惫昏睡过去的女人，她占据着这条巷子里最靠里的安全角落，头顶是用来遮蔽落雪的破旧油布，怀中还抱着一团兽皮制成的破旧毯子。女人睡得很浅，尽管万篱有意放轻了脚步，她还是很快睁开了双眼。

男孩蹲下身，直视着女人充溢着怀疑戒备的双眼。

“我不知道像你这样穿着体面的人也会过来……还是在深夜的时候，你不是当地人吧。”

“我是新进才来的，在城墙上的咒文将底下所有的人都宰了之前。”

女人点点头，看起来似乎安心了些，估计先前是将万篱误认作那些四处闲逛欺负逃难者的雪泉乡住民了，不过，尽管如此，她的一只手还是藏在毯子后面，以一种有些费力的姿态弯曲着，男孩知道那里多半是一把匕首或者是之类的武器。

“你有什么？食物吗？我这里可是不收钱币的。”

虽然夜风冷冽，女人还是用另一只手扯了扯毯子，露出自己的一侧光滑肩膀。

“我不是来同你做生意的，至少，不是做你想象的那种生意，而且我现在身上也没有带食物”，万篱有些尴尬，眼见女人听了这话后微微弓起身体，像是即将动手的老猫般带着浓烈的敌意，便又缓缓向后退了一步，以示自己也不是来打劫或者找麻烦的。

“我只想要请你帮个忙，想必你应该听说了之前街上杀人的事情了吧，我希望你能在这件事情上多留点心，我正为这件事情头疼呢。”

“既然你是新来的，还是少让自己卷入这种事情比较好。”

“以后我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你只要告诉我你自己觉得有用的见闻就好了，哪怕只是闲聊也没问题，作为报酬，我每次都会给你带一点食物，而且，不会比你的那些‘顾客’们差，这差事怎么样？”

女人抿了抿嘴唇，万篱知道，事情大概是成了。

“我叫万篱，如果有急事的话你可以来雪泉乡的修士圣殿找我，至少在那里我能给你一些帮助，至于你，你叫什么？”

“呵”，女人拨开散乱的黑发，轻笑着，“这只是生意，没必要这么正式，而且我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干了这一行之后，就更不喜欢了”。

“为什么？”

“因为名字总是带着父母对孩子的期望，没人希望自己的女儿……”

“嗯，这倒是，也许以后大家日子好过些之后我再问会比较好”，万篱站起身，“不过啊，我更喜欢别人时不时叫叫我的名字，那让我还有活着的感觉”。

PS:【看起来是要更换更新时间了，哪怕我这个懒鬼是如此钟爱在十二点前几分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