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村离云水也不过两日路程，但毕竟莫家的义军还带着芦苇村的村民，所以这路也就走得慢了些。

直到第三日正午，他们队伍才到云水镇外。而此时云水大营之中的莫家军已经知道了戎人即将东进的消息，便将大多数驻守陈梁城的士兵也都纷纷派遣到了这里。如今的云水大营之中，集结起来的莫家义军已近七千人。

但云水毕竟是座小镇，突然来了这么多人是无法消化了。所以此时的莫家总帅莫沉凉，便让人将陈梁的粮草大量运往云水，让大军驻扎在云水镇东。这些年东疆在他的治下逐渐缓过劲儿来，陈梁城中粮草众多，足够他们在这里与戎人耗着。

队伍进了镇中，莫家的义军便高举鸾凤大旗，两旁的百姓无不欢呼雀跃。毕竟斥候已经先他们一步，将洛水焚军的捷报传到了这里。虽说戎人队伍依旧强大，但云水扼住东疆门户，他们又有地理与粮草在身，倒不见得无法作战。

戎人东进的军队共计四万，就算那位大汉增兵，也不可能在云水这样的山隘要地发挥出人数的优势。所以从这点上看，柳漠尘觉得自己还是有胜算的。

等到了云水的府衙，连盏便又被莫家的侍卫们给带走了。毕竟她这样的人，既然身份暴露，那就不可能呆在柳漠尘身边。而且……柳漠尘也不希望别人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莫寻白是聪明人，莫氏兄弟也欠自己人情，所以是不会将她的事情说出来的。

只是她将要被侍卫们送进牢里的时候，却回头问了柳漠尘一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我会被处死，你可以亲手杀了我吗？”

那一刻，她的眼神让柳漠尘捉摸不透。她对自己、对那些无辜的人做了那么多的恶事，早就难逃一死。可不知怎地……柳漠尘却依旧无法下定决心杀了她。这时他才明白过来，他或许是同情连盏，或许是能够理解连盏的行为，但更多的……确实不愿让自己真的变成“柳漠尘”，为自己的本心还留有最后一丝可能性。

柳漠尘没有回答她，只是挥手示意侍卫们将她给带走。

他的不回答，连盏便已知道了答案。

待他从县衙出来，莫寻白早就在此等候多时了，瞧他一脸苦色，笑道：“怎么？不跟你的老相好叙叙旧？不过倒也是……这都在众目睽睽下了，要是在做出什么事儿来让别人误会，只怕我这张闭着的嘴，也就没多大用处咯！”

柳漠尘白了她一眼，“得了吧！你刚刚不是说有什么事儿要跟我商量吗？说吧。”

他这么一提，莫寻白恍然道：“哎呀！被你这么一打岔，我差点连正经事儿都给忘了。”

“明明是你自己插嘴的好吧……”

莫寻白连忙打断道：“闭嘴，谁准你跟我顶嘴的？你可别忘了，自己还有把柄在我手里，得罪我的代价可是很高的，以后说话想清楚了再张口。”

柳漠尘正欲反驳，可瞥她那不战不休的样儿，便又将话给咽了回去。

“来吧，有个人想见你。”莫寻白道。

“谁啊？”

“去了你不就知道了？”

虽说莫寻白跟自己卖关子，但柳漠尘既然踏进了陈梁地界，自然得见上莫沉凉一面。毕竟如今的他可是莫家总帅，这治下数十万百姓与近万人的义军都归他指挥，那可是如今东疆不可忽视的一方势力。

云水镇的百姓虽说对将要到来的战事忧心忡忡，但绝大多数还是选择留在云水与莫家的义军共存亡，只有极少数人选择去陈梁城避难。

芦苇村的村民赶了三天路早已人困马乏，但云水这里已经囤积了大量的部队，再无力照顾他们，所以莫寻白便让部下率领一支小部队，护送他们去陈梁避难。

张鸣虽然挺舍不得他的，但毕竟得知了他的身份，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叮嘱他千万小心。

柳漠尘跟着莫寻白来到了一座大户人家的府邸，这外面站着许多莫家的高阶弟子，一看便知晓里面住着的是大人物。

可正当柳漠尘开始整理自己的衣冠时，便听见里面忽而传来一声怒骂。

“你们这帮饭桶是干什么吃的？！前些日子过来戎人的斥候，你们竟一无所知？！得亏是被分家那俩小子撞见了，不然你们今儿都得被老娘扒了皮，挂在陈梁的城门上望风？！”

原本以为莫寻白待自己来见的是莫家的家主，可这声响一传出来，柳漠尘不禁身体一个冷颤。他可还记得自己当初被这女人挂在马上拖回陈梁的样子，如今就算是当了柳氏家督，却依旧对她心生畏惧。

莫寻白见他呆住不走，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喂？！”

吓得柳漠尘一个激灵。

“想什么呢？！别怕，我保护你，你别瞧我嫂子这样，其实素日里挺通人情的。”

闻此，柳漠尘一脸惊恐的看着她，“你确定？”

莫寻白还以尴尬的笑，“大……大概吧……”

等两人走到了屋外面，莫寻白便伸出手来挡住柳漠尘，道：“我还是先去通报一声吧，毕竟她……不怎么喜欢别人坏了规矩。”

杜雷诗是什么人，柳漠尘是很清楚，所以并没有阻拦她。

莫寻白走到屋里，瞥见堂前跪着的几位任由打骂的高阶弟子，以及气得在椅子上坐着直发抖的杜雷诗。自己便给他们使了个眼色，众人这才从女魔头手上讨得一条生路逃了出去。

莫寻白走到堂前，郑重的对着杜雷诗鞠躬行礼，“嫂子……您要——”

闻此，杜雷诗呵斥道：“说了多少次了！外人在场该叫我什么？！”

这一嗓子喊出来，吓得莫寻白这位凤凰阁主险些没站稳，连声道：“夫人……夫人！”

见她长了记性，杜雷诗的脸色这才舒展开来，“这就对了嘛！无规矩不成方圆，这可是老祖宗留下的真理。”

“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不是您让我将柳漠尘给带来的吗？”莫寻白一脸尴尬。

“柳漠尘是谁？哦！那小子啊？让他进来吧。”

话罢，杜雷诗便拿起这桌上放着的烟袋锅子，慵懒的坐在椅子上，点燃抽了起来。

莫寻白走出屋来，意味深长的看了柳漠尘一眼，这一眼盯得他瘆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