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众人度过了这个漫长的夜晚。虽然村子里的许多人失去了自己的亲人，但总归渡过了此劫，也算是有惊无险。

柳漠尘与莫寻白说明了自己的意图之后，后者也觉得在此地就留并非良策，便马不停蹄赶回大营，让士兵做好开拔准备。而村子里的百姓此时却因暂时迁徙的事情分成了两拨人。

一拨便是以村长为主的长者，希望能够留下来保护村子，毕竟此番那帮戎人吃了这么大的亏，若是占领此处，还不晓得会做出怎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来。而另一拨则是选择的，树挪死人挪活的简单道理，这里面多是以年轻人为主。柳漠尘与连盏到底是来外的，这又刚从绝境里讨得一条命回来，也不好插嘴他们的事情。

所以众人商议之后，便决定在黄昏时分做出决定，要与莫家人撤往云水的人便在那时，跟着路过芦苇村的莫家义军一起过去。

柳漠尘与连盏回到家里的时候，连盏的伤口也被李涧做了处理，好在没有伤到内在，并无大碍。连盏又是习武之人，这样的伤也不晓得受过多少，习惯了。

两人在屋子里收拾的时候，柳漠尘心里忍了许久的话这会儿总算有机会问她了。

“我问你，你……到底是谁？”柳漠尘收拾床榻上包袱的手停了下来，询问到。

在一边收拾细软的连盏一愣，表情凝固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你的娘子啊？忘啦？还是说……这大火将你脑子给烧坏了？”

说着，她还真就走到柳漠尘跟前来，踮着脚尖摸了摸他的额头，“也没发烧啊，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然而此时的柳漠尘却是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她，“我虽不知道你是谁，但……钟情的脸如今我已记得清楚了，绝不是你，你藏在我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

见他脸色铁青，连盏便知道他是真的怀疑起了自己。

只见她并未回答，而是快速拔出柳漠尘腰间挎着的归尘握在手里。

银光出鞘一闪，柳漠尘原本以为此女是图穷匕见，哪知她竟毕恭毕敬的跪在了自己面前，双手将归尘奉上。

“若你不信我，便用此剑杀了我吧！”这一会儿，连盏没有做任何的狡辩。

“果然是你……”柳漠尘只瞥了她那求死的双眸一眼，便知下毒与划伤自己脸颊之人是谁了。

柳漠尘心中一阵绞痛，随即后退了半步瘫坐在床榻上，质问道：“你既不想杀我……想来也不是柳家的仇人，那你的目的何在？！”

然而此话出口，连盏却是冷冷轻笑，“纵使下了药，你却依旧能记得那女人你我朝夕相处，却从未交心片刻。”

只见她缓缓站起身来，失魂落魄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偷的……终究不是自己的，你与我……想来也不过是与丧家之犬的同情罢了！他们说的是对！是我高攀不上，是我贱得慌！你是高高在上的柳氏家督，而我？我不过是个娼妓弃女罢了。”

连盏血气上涌，不禁让包扎着小腹绷带溢血。

她的眼神里好似昆仑雪般寒冷刺骨，闪烁着刀光，一脸病态的微笑让柳漠尘后背发凉。

“对啊……既然我横竖比不过那个女人，不如杀了你！这样……那贱人也就得不到了！”

话罢，只见她握剑在手，径直朝着柳漠尘而来，这点距离后者也躲闪不开，只得闭眼等死。

哪知道片刻之后，柳漠尘等来的并非是穿心长剑，而是一个哭成了泪人扑进自己怀里的女子。

“我恨……我好恨……我一个杀手，杀了薛家几十口人都不曾心软，可唯独……唯独对你下不了手。”连盏泣不成声，柳漠尘却不知所措。

当她刚刚那凶狠似刀光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自己便记起了全部的事情，包括自己与她在花满楼的初遇。他不知道自己对连盏怀着怎样的感情，就好像……他真的相信了莫寻白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

他如今已成了柳漠尘，而非萧墙。

他……到底是谁。

“你先起来……待我们去了云水再说，如何？”柳漠尘此时此刻心里很乱，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

一直以来，他都把柳家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来处理，这里面虽然包涵有对于柳临江恩情的报答。但就如同莫寻白说得那样，这样的日子实在太过漫长，以至于他已经忘了真正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连盏也不想让他为难，她很清楚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下场。自己恶上加恶，就算眼前之人不忍杀她，柳家的人也绝不会放过她。

一时间，两人相处忽而便得尴尬起来。这狭窄的房间内就他们两人，尴尬的气氛就如同屠宰刀一般剜割着比起的脸颊。还是连盏首先开了口。

“那……如今你记得多少了？”

“全都记得了。”柳漠尘道。

闻此，连盏咂舌到：“啧，早知道就该将药下得猛一些，最好把你脑子给药坏了，成了智障，我看你还怎么敢杀了我！”

柳漠尘知道她是说笑，毕竟她若是真想杀自己，不晓得有多少机会，只可惜此时给他们处理这些事情的时间并没有多少。

最终在黄昏时分，莫氏义军应约而来接应百姓东逃，集结到了芦苇村口，张鸣与李涧好说歹说，总算让那些本想留下来的人，跟着他们一同离开，这也让柳漠尘松了口气儿。毕竟那场大火已让许多百姓丧命，如今再想留下来，无异于送死。

他们让戎人吃了这么大的亏，若是落在他们手里……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莫寻白骑在马上，看着了柳漠尘与连盏的样子，便立马明白过来了什么，骑行到柳漠尘身边，笑道：“想起来了吧？这女人可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你可要当心些，这天底下多得是漂亮皮囊蛇蝎心肠。”

“你可闭嘴吧！先前我脑袋糊涂，你可是对我损了不小的一顿，待我去了云水在收拾你这丫头。”

话罢，柳漠尘忽而想起来了什么事儿，便又道：“说起来，我如今也敢唤你作花夫人了……是吧？”

闻此，莫寻白瞪了他一眼，娇嗔道：“你还有脸说？你那好兄弟得知你不治身亡，竟将婚期延后，哪晓得戎人攻进了长安，这婚约也变不了了之了。”

“罢了罢了，总归是会见着满溢的，到时候我再负荆请罪，行了吧？”柳漠尘叹笑道，他已经在芦苇村耽搁了太久，是时候去云水了。

因为他从莫寻白口中得知，虽说如今的柳氏大部都在秦川，打人就有一小支部队进驻了陈梁城，柳漠尘便想着去那儿先于他们汇合，至少……他得让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传递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