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区之外的高速公路向来是人少车少的地方，尚轶和林舟绕了小道才来到公路护栏之外的那处山崖，拦腰折断的树木和零星的金属碎片显示着这里不久之前经历了一场灾难。

“她从那里冲出护栏，车身翻滚变形，树枝刺进了她的肾脏，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她已经快要没气了，”林舟俯下身捡起了一片看起来像是车窗的碎片，“调查的结果是那辆车的自动驾驶系统出了问题，一切被定性为一场意外。”

尚轶是在当晚回到家之后才知道苏霁的事情，那时林舟虽然没有见到苏霁的尸体，但她已经很清楚对方出事了，晚间新闻的报道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测。

他不知道她和苏霁都聊了些什么，可以确定的是，她对苏霁的死感到十分愤怒和悲伤。苏霁活着的时候林舟对她的好感不算太多，这也没什么值得意外的，黑街的人之间不会互相信任。她的死改变了很多东西，尚轶听林舟说起过，苏霁的最后一通电话就是打给她的。

“这不是一起意外，”尚轶抬头看了看公路护栏的那个缺口，想象着从那里一路摔下来要承受多大的冲撞，“至少你这么觉得，对吗？”

“她开的那款车从来没有出现过故障，我是说任何一种故障，”林舟的情绪十分平静，不过这份平静的情绪之中隐藏着怎样的暗河，就只有她自己清楚了，“实际上这几年自动驾驶系统已经基本上不会出什么问题了，这也要感谢蛛网系统的应用。”

那套系统可以随时掌控一个议会公民的动向，自然也能判断某个特定的人的行程，查出这个人的出行工具。在那套系统之中每一个连接网络的工具都是相互联系协作的，苏霁的那辆车出了故障，而且仅仅只有这一辆车出了故障，是一件概率极小的事件。

相对的，既然这世上的大多数东西都与蛛网连接，那么通过蛛网，也就能够操控任何一个与网络相邻的终端。

“你觉得是议会的人想要她死？”

“这一点绝对不用质疑，问题只在于动了手脚的到底是议会的哪一个人。”林舟叹了口气，将那枚碎片收进了自己的衣兜里，看起来仿佛要将它留作纪念，“能够接触那套系统的人，就只有议会的高层。”

议会的高层这个概念很宽泛，许多人都能被纳入这个范畴之内，不过尚轶的脑海之中已经有了一个可能性极大的人选。让苏霁来到中心区的人是钟择，如果她的身上出现了什么可能会威胁到议会的情况，那么处理她的人，自然也应该是钟择。

林舟是最后一个和苏霁交谈的人，她应该比谁都清楚是谁让苏霁的车冲出了道路，但现在她的态度却总让人觉得有些捉摸不透。

苏霁在那通最后的电话里到底说了些什么？

“有的线索或许就在苏霁最后的那通电话里，”尚轶觉得自己必须得试着问一问，“但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

“现在别问，”林舟摇了摇头，制止了尚轶继续说下去的意图，“我得自己先去试着找找答案。”

“如果需要的话，我随时都会帮忙，”得到拒绝的答案之后，尚轶也不打算再追问下去，他还算信任林舟，至少他相信她的方向应该是正确的，“更何况这其实也不应该只是你一个人的事。”

“就先把它交给我吧，据我所知你的事情也一点不少，医院的寻访名单，还有那个叫罗悦的女人，”林舟的态度很轻松，看到她的这个样子，很少有人会再怀疑她的能力，“现在，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

“那么我先回去了，”尚轶顿了顿，想起了一件自己一直放在心上却没有来得及去做的事，“我该去找莫奕白聊聊，她之前的状态……”

“别去找她。”

“什么？”尚轶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不是林舟的声音。

“不用去找她了，她现在大概也需要一点自己的时间，”在尚轶又问了一遍之后，林舟才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坚决了些，以至于和她平时对待莫奕白的态度有着鲜明的反差，“她不是个孩子，你也该多给她一点信任。”

多给她一点信任，相信她能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吗？回想起自己之前在她那里的那些无效的沟通，尚轶觉得林舟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林舟的态度是有点反常，不过她刚刚经历了苏霁的死，任何反常的表现或许都是一种应激的反应。点了点头，尚轶沿着小道往公路旁的小镇走去，寻找一个可以叫到胶囊出租车的地方。

“她在骗你，”尚纪的声音紧跟在他的身后，仿佛他的影子，他内心怀疑的具象化，“去找她啊，去质问她，错过了这个机会，你肯定会后悔。”

尚轶回过身，但他的身后并没有尚纪，只有站在那里注视着地面，不知道在沉思着什么的林舟。她今天穿了一条漆黑的裙子，在远离文明的断崖旁，布料翻卷起来就仿佛一面黑色的旗帜。注意到尚轶看向了她的方向，她抬起头冲着他笑了笑，但笑容之中却充斥着疲惫和伤感。

她真的为苏霁的死而感到哀悼，如果她真的隐瞒了什么，那大概也只是因为那条消息放在她那里比告诉他要有用。

“你还真是信任她，不过说谎的人不全都是带着恶意，”那个声音并没有消失，反而变得越来越清晰，“这世上想要独自承担一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而大多数情况下，这样的决定又总是会带来悲剧……”

“回去吧！”她抬高了声音，但这番话还是被风撕扯得断断续续，“咱们晚上见。”

“不管我说什么，到头来你也只会冷眼旁观着她走向自己选定的路，多遗憾啊，哥，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才是那个真的想帮你的人。”尚纪叹着气，又发出了一声幸灾乐祸的嗤笑，“等到下一次，掉下悬崖的人恐怕就要轮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