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二壮拿到了第一笔加工费，赶紧马不停蹄地回到家，想给雅雯一个惊喜。当他把厚厚的一摞钱摆放在雅雯的面前时，脸上洋溢着一种成功的得意与自豪。

“你还知道有这个家呀？”雅雯一点儿不像他预料的那样，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与期待，似有若无地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

“当然知道！可是，不混出个人样儿来，我咋好意思回来见你呢？”二壮给自个儿找个台阶下。

“日子过的是人，又不是钱，多点儿少点儿有啥关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都几个月了，你心里既然没这个家，现在也多余回来！”雅雯不满地说。

“哪儿能呢？我天天都在想你们，在想这个家，可是，一辈子给人打工，让人呼来唤去的，我心不甘呐！从进厂那天起，我就寻思有朝一日，我也弄一摊儿，当回老板。如今，我这个梦想快要实现了，别看眼下只有十几台缝纫机，用不了几年，我就会有几十台几百台，不敢说比隆盛多，少也少不到哪儿去，到了那个时候，我看谁还敢小瞧我！”二壮信心十足。

“你拉倒吧，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就凭你，也想跟四叔比高低，真不知道天高地厚，自个儿吃几碗干饭！实话告诉你吧，我不羡慕别人有钱，也不贪图你富贵，我就想过平平常常的日子，可你就是不安分，总得整点儿动静出来，你就不能消停点儿吗？你就不能不让人担惊受怕吗？你就不能让我过过安稳日子吗？”雅雯不屑地说。

“雅雯，我觉着吧，我们赶上了好时候，现在挣钱的道儿多的是，再也不用像过去那样偷偷摸摸地干了。跟四叔这几年，我也琢磨出点儿门道儿，还交了一帮子朋友，他们能行，我也差不到哪儿去，用不了几年，肯定能够干出点儿名堂！到那会儿这点儿钱算个屁呀，咱想吃啥就有啥！”

“你就别在这儿画饼充饥了，钱还没挣来呢，咋花倒想好了，吹牛逼也不挑个时候！这个钱你先拿走，你不是想干大了吗，拿去当本儿吧，我们娘儿几个还有花的呢！”雅雯知道二壮的难处，没留他的钱。

“也好，这钱算你投资入股，将来的厂子有你一份儿！我就说嘛，最理解我的人就是你！放心吧，我是不会给你丢脸的！”雅雯的话正中二壮下怀。

“你就别在这儿说好听的了，我的脸都快让你给丢尽了，你还想咋丢啊？”雅雯一点儿面子不留。

“雅雯，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行吗，我不是已经知错也改了吗？”二壮央求道。

“谁知道你改没改呀？反正我有几个月没见着你人影儿了，凭良心吧，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雅雯继续施压。

“我整天吃住都在厂子里，哪儿有那闲工夫啊！几十人的厂子，里里外外就我一个人连踢带打，要不你去帮我得了，看看家管管账也好啊！”二壮觉得自个儿好无辜。

“我去了孩子谁管呢？交给姥姥姥爷，净信她们意儿，不好好念书，不看将来还跟你似的！”

“跟我似的咋啦？当个老板不也挺好吗？”

“好个屁！连小学都没毕业，顶一脑袋高粱花子，你还好意思说？不跟你费话了，我得去做饭了，你不会连吃顿饭的空儿都没有吧？”雅雯揶揄道。

“有，当然有，我给爸妈和孩子买的东西，还在拉货的车上呢，我这就去取。”二壮说完出了屋门。

农历八月十六，是二壮四十岁生日。一大早，雅雯爬起来煮了十几个鸡蛋，做了一碗长寿面。昨儿个黑晌儿，二壮回来的挺晚，躺下后跟雅雯说，明儿个有一拨香港客商要来谈合作的事儿，会谈到很晚，黑晌儿就不回来了。早起，二壮刚洗完脸，雅雯就把煮鸡蛋和长寿面端到了餐桌上。二壮狼吞虎咽地吃着早饭，雅雯在一旁喋喋不休地叮嘱，今儿个不能吃烙饼，不能吃包子饺子，二壮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吃完了饭，二壮开着刚买的一辆二手轿车上班去了。

一轮皎洁的圆月从东方缓缓升起，清澈的银辉洒满大地。二壮把车停在了城中村租住的小院儿门口，去看望小翠儿和儿子。屋内，饭桌已经摆好了，两荤两素四个菜，中间放着一个自个儿蒸的大发糕，上面还插着四根红蜡烛。二壮被小翠儿追赶时尚又土洋结合的举动逗乐了，说等你过生日的时候我给你弄个正宗的生日蛋糕来，也让你长长见识。在一旁的儿子听到蛋糕，马上喊着要吃。二壮说今儿个太晚了，明儿个让你妈去买，一家人其乐融融，笑声朗朗。

二壮是不会不管儿子和小翠儿的，这点儿雅雯心知肚明。之所以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放了二壮一马，主要还是觉着孩子是无辜的，而且又是二壮的亲骨肉，费了那么多周折才得到，稀罕还稀罕不够呢，怎么可能不管呢？雅雯也想开了，凡事儿怕掉个儿，这事儿搁在谁的身上，都得这么做，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得饶人处且饶人！雅雯揣着明白装糊涂，对二壮外面的事儿不闻不问，二壮反而更加敬重雅雯，家也回得更勤了。对小翠儿娘儿俩，二壮更加关心体贴，婚离不成，名分没有，总觉着亏欠了他们，现状既然无法改变，小翠儿也只能认命。二壮脚踩两只船，尽可能做到一碗水端平，他坚信，只要两边儿都摆平，就会相安无事！只是一到逢年过节，他就抓挠不开了，经常是这边儿刚过完节，又得赶紧纂个辙去那边儿，别人过一个节，他得过俩，别人一年过一回生日，他也得过两回，大家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只是没人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其实二壮也挺累的，主要是累心，有什么办法呢？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再累也得算着，鱼和熊掌本来就不能兼得。

二壮毕竟是从服装大厂出来的，生产管理、质量管控、市场营销样样在行，经营一个小厂手到擒来，很快受到了客户的青睐，订单纷至沓来。不到三年，企业规模发展到五六个班组两百多号人，加上二壮原来就在企业界小有名气，他的服装厂也开始在全县服装行业崭露头角。

天道酬勤。上天眷顾二壮，一家香港服装企业老板主动找上门来，要和二壮合作建厂，计划从国外引进全套的服装生产设备，产品全部销往欧美市场。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大好事，就像天上掉馅饼，生生地砸在了他的头上。二壮当然求之不得，双方一拍即合。二壮找人来打理老厂，自个儿全身心地投入新厂建设。仅仅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新厂拔地而起，随即进行设备安装调试。从签约到企业正式投产，总共用了不到两年。港商对二壮的工作相当满意，对双方的合作充满期待。二壮心中始终有个谜团，全县大大小小的服装厂有上百家，港商为啥偏偏选中他。一次酒酣耳热之际，港商无意之中透露他跟树智相当莫逆，二壮什么都明白了，这是四叔在暗中帮他，心中无限感激。

二壮的生意越做越大，经济实力越来越强，这一夫二妻的关系也越来越微妙。从二壮来讲，保持目前这种状态就是最好的结果，尽管两边儿都知道彼此的存在，也了解对方的大致情况，但就是没有公开见过面，二壮也不想给她们创造这个机会，以防发生不测。从雅雯来讲，她打心里厌恶这个夺走她丈夫的女人，不可能屈尊去见她，一旦见了她就等于承认了她，给了她一个愿意与她和平相处、共享丈夫的错误信号，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从小翠儿来讲，当然不甘心做一辈子“地下夫人”，她渴望一个名分，哪怕就跟雅雯见上一面，叫一声“姐姐”就心满意足了。就这点儿小小的要求，二壮都不肯满足她。二壮知道，要维持目前这种平衡，不见面才是最佳选择，所以一直不肯松口。雅雯和小翠儿，就像两条平行向上攀爬的青藤，死死地缠在二壮这棵摇钱树上，谁都不肯松开。仨人之间的关系就这样一直持续下来，这也成了当地尽人皆知的秘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