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红尘缘浅之炎凉世情

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后悔药，就算一开始你存了一颗良善之心，往往仍然被命运搅和成一滩烂泥，能做的就是见招拆招。这场病生得实在太厉害了，从小到大也没有这样哑然失声过，好几天过去了，仍然说不出一句话，局面如江河日下，我也无法力挽狂澜，就让时间停止吧！让我自生自灭吧！这种心态下，反倒有了安睡的理由。

关家大院静悄悄，马上过中秋了，蟋蟀们还在弹琴，窗下的菊花还没凋谢，院子的角落里那棵柿子树上挑起一盏盏的小灯笼，没有了树叶，只剩下一个个拳头大小的柿子，空气里有泥土的芳香和稻田的稻香。

一天两遍，关老夫人打发丫头来给小彤送点水饭，小姑子也来过一趟，几乎每时每刻，小彤都在沉睡，有人来了，她只是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含含糊糊地点头摇头。起身找出纸和笔，这上面写道“小姑子，嫂子这一病，好多事不能做，这几天让你受苦了，饭吃的好吗？天冷了要多加衣服！”

小姑子用讶异的目光盯着嫂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匪夷所思，以前那个声音温柔甜美的松嫂子，如今活脱脱一个哑巴新娘？

“嫂子，你的嗓子什么时候才能好？快点好起来吧！这太让我不习惯了！”

小彤又开始写字，“你自己多操心自己，嫂子这里还是少来，风寒传染给你就不好了！”声音里沙哑又沉默，脸色惨白又浮肿。小姑子见她的手都是惨白的，那瘦弱的肩膀似乎挑起一件衣服都是重担，也不忍多做言语，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真的是竭尽全力了，嫁人半年来，丝毫不曾携带疏忽，却也出了这档子大事。狂风暴雨还没来临之前先让我就这样静静地沉睡吧！睡梦里跳跃着一个又一个的画面，小时的自己，跟着爹娘赶大集，自己在父亲的后背上，侧面走着自己的母亲，前面蹦蹦跳跳的走着哥哥，小小地她转过头，就看见母亲和自己一样高，“娘，你看我和你一样高啦！长高了真好！一眼能遍整个大街！”她的奶声奶气让全家人都笑了。

从小，哥哥就心疼她，记得第一次吃桔子时候，哥哥是克服了怎样的诱惑，留下那个桔子和自己一起吃啊！

“妹妹，你看，这是什么？”

“桔子吗？哇！好香啊！”

“我给你剥，好不？你闻闻，这皮有多香！”

“哥，你从哪里得来的？”

“是爹给的！只有这一个，他不舍得吃，带回来，让咱俩分着吃，我放了好几天，等你从姨妈家回来再吃，好几回，闻着这香味，我都忍不住要吃掉它了！唉，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这桔子烂了多可惜！”

“哥，我不回来，桔子放到烂掉，你也不吃吗?"

"是啊！不吃，这么香，这么好看的东西，我还是第一次见，喏,你先尝一块，甜不甜？”

“甜！真甜啊！还有点酸，哥哥，我们家要是有一屋子的桔子给咱天天吃多好啊”

“我就吃一瓣，剩下的都给你吃！”

“不要，这一共七瓣，一人三瓣，剩下的那一瓣再分两瓣！”

“呵呵！呵呵！”

小彤翻了个身，好想家，好想爹娘和哥哥，眼看就要中秋节了，多想回去看看他们......

正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投射在地砖的棱角上，碰撞起一个个细碎的光圈，她坐起身，“我怎么可以这样自私？睡梦里竟然没有应谦！真是不可被原谅的人！几天了？他也该回来了吧？我应该去青岛，去接他回家，我是最应该陪在他身边的人啊！”

“奶奶，我要去青岛！”病愈的小彤跌跌撞撞地出现在关老夫人的房里。她跪在老夫人面前，做着口型。

“哎呦！你终于能起床了？看来病是好了吧?好了好呀！昨天你婆婆已经捎信回来了，今天下午就到家了！你还去啥青岛？”

小彤无声，她静静地打量着祖母。

“是啊！你赶紧去厨房吃点东西，把房间收拾好，唉！准备准备吧！”

“准备？准备.......我.......”奶奶看懂了她的口型。

“别怕啊孩子！你就准备好挨骂，哪怕是挨打，她也是你的婆婆，放心，你婆婆没力气打你了！儿子这样哪顾得上打你啊！不过，孩子，你还是要做好迎接一切的准备，我老太婆老了，在这家里能不能说得上话，谁也不知道”

“哎呀！少奶奶，多少天了，今天终于看到你了！怎么瘦成这样了？”田嫂一见孙小彤吃惊非同小可，她声音里透出中气十足，面色也红润，身体也丰满，三十多岁，就是她和门房男子的不清不楚，让人说了闲话，引起了一场争吵，才让小彤失去了一个得力的使唤丫头，如今的形单影只，不能说和她毫无关系。

“田嫂，还有什么吃的吗？晌午饭的时辰早过了，还是得来麻烦你！”小彤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用笔写出了这些话。

说到伪装，，田嫂最善于伪装，最会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假装自己是那种清白的良家妇女，她未言先笑。

“少奶奶，您来得太巧了。中午给老夫人炖了一锅乌鸡汤，还剩下许多，现在还在锅里煨着呢！又加入了一些香菇，时辰越长，这汤越香，您闻到了吧？香不香？您等着，我盛出两碗来，单独给您下一碗面条，包您吃了身上全好了！”

无论如何，小彤都笑不出来。她谈谈地瞄了田嫂一眼，点点头.

一会儿一碗香喷喷地乌鸡汤面就端了上来，汤色浓白，面条清亮，几大块乌鸡的腿肉盖在上面。”少奶奶，你吃！病了几天，身子太虚了，多吃点！”

小彤只觉的这碗面暗藏心机，再想想那些传言，觉得丝毫提不起胃口，只是幽幽地挑起面条送进嘴里，等着田嫂的心机表露，果然，不出所料。

"少奶奶啊！我的表妹上次被老夫人撵回去了，在家没事做，家里没有钱，又要多出一张嘴吃饭，又挨着爹娘的编排，整天闷闷不乐，她问我，什么时候老夫人不生气了，还请您再给她求个情，再让她回来呢！少奶奶，这事，你看能行吗?“

小彤放下筷子，重新提起笔写道：“丫头跟了我许久，我也不舍得她走，惹怒了老夫人，我也没办法的，能回来的可能性不大，我先记着，以后有机会一定给老夫人提一提！”

一碗面吃下去，感觉身上添了不少力气，迎面祖母房里的小丫头来到面前，”少奶奶，您家里来人了！“小彤一惊，用耳语一样的声音问道：“谁来了？快带我去见！”“是您的父亲，孙老爷！”

父亲怎么会这个时候来？难道听说了什么吗？

老夫人的房中，衣着朴素的父亲正与满身绫罗绸缎的祖母说话，“老人家，您近来身体可好啊？我看您气色好的很啊！”

父亲一抬头看见小彤进来了，忽地起身，一脸惊愕地道，“孩子，你从哪里来?”还有半句话父亲没有说出，但小彤在心里听到了，那就是——“你怎么瘦成这样？”

小彤看着父亲，好想哭，但是拼命地忍住，撇着嘴，脸涨得红红地，半天只是摇头，她在心里回了一句“我娘可好？”她也有半句话——“爹,您怎么才来看我？家里出了大事，满心的委屈正无人诉说啊！”。

老父亲顿了顿，“孩子，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倒是出个声呀！爹本来是想给你说一声，我和你娘，还有你哥，我们要去闯关东了，这几天就走了！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姑爷受伤了，我们就先不走了！等姑爷的身体好了再走！”

“不必了！你们家和我们家已经不是亲戚了！你来得正好！把你的好闺女也领走！一起去闯关东，以后和我们关家井水不犯河水！”

这一声高喊让悲情的空气又多了一种凌厉肃杀。

门外的廊檐下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群人，小彤的婆婆白秀屏一边高喊着抬起脚踏进门来，往日和蔼热情的婆婆，此时翻脸不认人了，那双笑眯眯地眼睛因愤怒而瞪成了圆形，脸部也拉长了，嘴巴一张一合，如同挖菜的铲刀。

“亲家母，这是怎么说法？我刚来，还不清楚，我是听良儿说关家出了事情，就急急忙忙赶来看看，这事情和我闺女有啥关系？”

“有没有关系你把她带回去问问不就知道了？我们不敢要这么胆大包天的媳妇，也不敢要这么敢出头露面的媳妇，你们的孩子这么能干，你就领回去，给她再找个好人家，我们家不敢要！”

小彤再也听不下去了，一下扑到婆婆面前，跪了下去，摇着白秀屏的衣襟，无声地泪流。

白秀屏抓住小彤的头发，一把拉开，虚弱的小彤像一截木桩一下飘悠悠地倒了下去，“走开！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更别想给我装可怜！你今天走也得走，不走，我让人把你抬起来扔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