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红尘缘浅之奔突激流

胶州城外三十里，一条大路的尽头，这片人迹罕至的乱坟地，掩映在横七竖八疯长的树林里，松树、槐树、还有稀少的柏树，凑成了这片树林，当然还有大片的野草和藤蔓。经历了夏天的繁茂，如今就剩下裸露的粗细不等的枝干和肆意缠绕的藤蔓。黄叶随意飞舞，那么自由，那么轻盈，一切都坦坦荡荡地裸露在秋日夕阳下，依稀可以看见曾经风华绝代的过往。

这些荆棘藤蔓的深处，却掩映着一处人间的乐土，当然，这方乐土不能***，一旦为世人所知，这里便不再称其为“乐土”了。

这片乐土隐藏于一座坟墓下面，是一间漆黑的地下室，住在里面的人已经习惯了黑暗，到了晚上也不想点灯。因为他们心里有属于自己的灯，那是他们最大的安慰，一双儿女。

“彤丫头这会儿正在忙什么呢？嫁过去半年了，还没回过一次娘家呢！”孙老汉习惯性地摸起来眼袋

“咳1咳!咳!”老伴连着咳嗽了几声，老汉赶紧停下了装烟，不打算抽了。

老伴的眼睛无神地望向他，“上次你不是去看过吗？她不是忙吗？”

“是啊！她正和姑爷一起忙店里的生意呢！忙点好，呵呵！”孙老汉把烟嘴举到鼻子下面，使劲地嗅着。

“闺女有个好归宿，我们也放心了，尽快生下个孩子，平平安安地过好日子也就行了！”孙大娘端起一筐红辣椒动手穿起来。

“大孩子呢？出去这两天了，也该回来了？别出什么事，我就说让他在家待着，不能出门，万一出点什么事可不得了啊！”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以为我不想留他在这呆着吗？二十岁的后生，身上恨不得长出八条腿来，你让他在家不出门，这是不可能的！实在不行明年春天就走了，闯关东去！”

一提到闯关东，孙大娘的眼泪就止不住，她用手背擦着泪水。孙老汉见了又跺脚道“怕啥！咱俩都这一把年纪了，什么大事没见过？”

“没事，我这是被辣椒辣眼了，”

“你不用哄我！这么多年了，你的心事还能逃得了我的眼睛吗？你想的是，年纪这么大了，还要背井离乡，一旦出去了回不来该怎么办？是不？”

孙老汉说到这里，孙大娘已经泣不成声，“老头子，这里是我们待了一辈子的地方啊！外面是啥样？我们走了，闺女怎么办？以后她生孩子了，咱们能回来看看她吗？咱们的外孙子长大了还认识咱们不？.......”

“唉！都是这个逆子惹了大祸，一切不都为了他吗？”老汉的眉毛皱成一团，脸色阴郁，胡子显得格外长。

孙大娘点点头，擦干了眼泪，反过来安慰老伴“行啊！树挪死，人挪活，只有我们都走了，官府的人才不会一直盯着我们，如果让他一个人走，恐怕又出事”

话刚落音，听见头顶唰啦一声响，一定是出门好几天的儿子回来了！只是，接下来怎没有声音了呢？孙老汉走过去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噗通一声！上面摔下来一团东西。“炎儿！是你吗？”

孙老汉点了油灯过来照，不由惊呼“这咋弄的？怎么成这样了？”

“别拉我！轻点，爹！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和娘了呢！”孙永炎一遍呻吟一遍哭泣。

孙老汉赶紧打开洞门，探出头去四处张望，漆黑一片，四处寂静。远处的树，近处的草，都是原来的样子，没人追来。

锁好洞门，返回地下，用油灯照照，孙永炎衣服都磨破了，人已经瘦了一圈，胡子也冒出来不少。“爹，娘！我们得赶紧走，我又杀人了！这里一天也不能多待了！”

“啊！你！”孙大娘赶紧双手合十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娘，你儿子也不想杀人啊，官府在悬赏抓我，一个认识我的人去告密了，我看他出去半天都没回来，心里生疑，就赶紧逃了出来，幸亏我警觉，要不然被他们拿去，我绝不可能活命了，一个兵可能被我打死了，我没敢细看，跳河才逃了回来，娘，幸亏你积德行善，否则儿子早就先你去见阎王了！"

孙老汉急得直搓手，“你受了伤，万一人家明天顺着脚印和血迹找来了呢？当真是冤孽啊！这里都护不住你，那这胶州地面是没法子待了，你好好养伤吧！明天我去找你妹子要点盘缠，尽快走！”

第二天，孙老汉先回到城里的老院子，看了看，把门窗都锁好。许久不敢在此居住，临走也很不舍。又到白海良那里坐了一会儿。

“大伯，您要走了？走了也好，在这里提心吊胆的也不是办法，谁知道下一次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白海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碎银，“这些您拿着，这次去关东，正逢天寒地冻，吃穿住行，要花钱的地方还很多呢！”

孙老汉欲要推辞，口气里却透出不坚定，“我是长辈，不应该拿你的银子啊！”说着伸手归还。

“大伯，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给我客气，当年您不顾性命救我爹娘于危难，今天，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也是应该，不过我也是个听差的，手上只有这么多！希望你们一家能平平安安地在关东住几年，然后平平安安地回来！”

孙老汉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贤侄啊！实话告诉你，我但凡有一点办法也不会走这条路，你看你伯母也身体不好，小彤才出嫁半年，现在既然决定走这条路，那就只能拜托你多照顾一下小彤，她是个老实省心的孩子，希望别给你添什么麻烦！”

白海良停了孙老汉的话不由得哈哈大笑，“孙老伯，你知道吗？这世道就是一个醉汉胡乱画的算命签，你怎么想，他就偏不怎么干！越是大事越让你抓不着头绪！”

“这话倒是！等会儿我要去亲家家里看看，给闺女说一声，我和她娘、她哥哥要走远了！”

“老伯，您一定要去的话我还是给你先说个事，关家出事了，惹上了知府的二公子，腿被打断了，我才去看望过，并且生意上也出了大麻烦，小彤也牵涉其中，姑母和姑父都生她气呢！你现在去真不是时候！”

“啊？怎么会这样？这官府的人欺人太甚，我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孙某人虽然上了岁数，年轻时也是一方豪杰，除恶扬善的好事也做了不少！”说着，他把烟袋杆子插到腰里，就要出门。

“老伯！您去哪？”白海良忙忙的拦住了

“我去看看小彤啊！孩子！这件事你该早告诉我的！”孙老汉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彤回味着她进关家的点点滴滴，尤其是那天的婚礼。

三门礼炮响过后，在一大群人簇拥下，新郎和新娘款款入场，先拜天地，再拜高堂，最后夫妻对拜，婚礼在庄严肃穆的气氛中很快结束。

一对新人被送入洞房，跟着进来几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们，递上一根秤杆，上面系着红飘带，一个妇人响亮地唱：“秤杆子上头滑如油，一路星子顶到头。二十八宿来保佑，称过元宝挑盖头。关关睢鸠好风流，在河之洲左右求。窈窕淑女羞俯首，君子好逑挑盖头。”

唱完，关应谦拿起秤杆轻轻地挑起了盖头，盖头轻轻柔柔地顺势下滑。小彤在精致妆容的修饰下，美丽温婉地呈现在关家每一位亲友面前。“好俊俏的媳妇！”人群里有人说起了恭维的话，小彤知道，“俊俏”这个词从来不属于自己，她很普通。

另一个妇人开始唱“一敬长命富贵，二敬金玉满堂，三敬状元及第，四敬事事如意，五敬五子登科，六敬福禄双全，七敬七子团圆，八敬八仙上寿，九敬九连环，十敬全家福。万代富贵，恭喜!恭喜！”

青岳和几个年轻小伙子端着盘子走来，里面是三只斟满酒的酒杯，“哥哥，嫂子！这就是喝交杯酒的意思啦！今儿可要喝高兴啊！我们是来闹洞房的，嫂子不笑咱们是不走的！来！第一杯！”听到有人叫自己嫂子，小彤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婚姻就是一个女孩子升级为女人的关卡。以此开始，人生角色的转换开始了。

三巡交杯酒下肚，一对新人都面红耳热。青岳说，“我要开始讲笑话儿了，争取第一个笑话就让嫂子笑出声儿来！”

关应谦在酒后突然心神不定，坐立不安了！酒能促进鸦片毒瘾发作。他撕扯掉胸前的大红花，把它扔在地上，“好了！不要讲了，都出去！出去！”

不合时宜的是，就在他咆哮时，一大滴鼻涕从他的鼻孔里“嗖”的一声滑出来了，他来不及掩饰，那鼻涕已经滴在胸前的新衣上，既糗又傻！他自己连忙捂住鼻子。可气的是，眼泪也控制不住的随后流出，不由自主地打起来哈欠。一连串的状况都说明，他，堂堂关家大少爷犯毒瘾了！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一个与关家交情亲厚的妇人连忙说，“好了！新郎新娘也累了一天了，让他们早点歇息，明天再来看新娘子吧！明天啊！”

如果那天就起身去告诉公婆，今天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