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一百五十一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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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平只好到他家里去看。

高先生又说了,“看书前先洗手,每天只能在上午看一个时辰!”

康平只好每天上午时光去他那里度过。

康平不太认识字,但是从第一页的第一个字慢慢地读起,因为有高先生所讲的故事情节的引领,他大概能猜出每个字应该是什么意思,该怎么读,实在不认识的字,他就会静静地凑到高先生面前,用手指了那个字,抬起头无声地询问,高先生就会教他。

有时候高先生让康平读上一段,这时候的康平就会闹出很多笑话,因为他读书时很多字都是靠拟猜的,所以时不时读错一个字,或者理解错意思,读得奇奇怪怪、曲曲折折。高先生挥着鹅毛扇子拍拍他的头,哈哈大笑说,“老祖先都要被你气活了!”

康平总是静静地面对高先生的嘲笑,当然这笑声里更多的不是嘲讽,而是一个长辈对晚辈幽默地调侃。康平也笑着听高先生的批评。

每次他都严格遵守高先生的要求,一个时辰后果断地合上书本,每次看完书,康平就会恭恭敬敬地交还给先生,然后陪先生静静地坐一会儿,然后回家。

有时候,不甚忙碌的下午,他也去高先生那里静静地坐着,只要高先生不赶他走,他几乎每天都想过来坐着。

树上的不谷鸟叫了几声轻飘飘地落在了院子外面的大树上,高先生看着康平,“这么忙的时节,家家户户都在田里收麦子,你也该去给你母亲帮帮忙,你这个母亲虽然不是你的亲娘,那她对你,比对她自己儿子还好呢!”

康平怔怔地看着高先生,再看看天空中刺眼的大日头,突然心里一酸,站起身就朝门外跑去,收麦子的季节正是槐花飘落的季节,满地雪白的花瓣被他快速奔跑搅起来一阵雪白的旋风。

小雨点儿装了两壶凉开水准备去地里送水,里长站在大门口朝院子里喊道,“家里有人吗?”

“谁呀?俺家没人!”小雨点答道。

“没人?小丫头竟会扯瞎话!你不是你家的人啊?”里长对小雨点一笑,“你家大人呢?你母亲或者你大哥呢?”

十五岁的大哥银法已经被当作大人了,不光是因为他的年龄,更因为他的为人,他的担当。

“我大哥在地里割麦子呢!我母亲和我姐姐也在地里"

“哦,你母亲收养的那个外来的儿子也在地里?”

小雨点儿那眼睛瞪了一下里长,“里长大叔,你到底找谁?我娘说了,我家没有外来的儿子,你这话我娘听见了肯定得生气,我四弟听了也伤心!”

“好好好!是大叔说错话了!快!带我去找你家大人,我有正事给他们商量。”

“什么正事?”小雨点紧接着问

“当然是好事,这得给你家大人说,给你小孩说不顶用,快带我去吧!”

雨点儿一手拎着一个水壶走在前面,里长大叔道,“水壶我帮你拿着,你前面快跑吧!”

到了地里,母亲与哥哥姐姐还在火辣辣的阳光下奋力地挥舞镰刀,里长站在地头大喊一声,“银法娘!该歇歇了!”

母亲直起身,哥哥和姐姐也直起身转过头来看着里长,母亲用毛巾擦着头上的汗水。“里长大哥,有啥事吗?”

"有事有事,这收麦子的大忙季节,没事我能专门跑到你们庄上吗?有个大好事儿啊!”康平从村子里跑出来,这时也大步地跑到地里来。看见康平,里长笑得眼睛都合不拢了。

母亲和孩子们坐在地头一边喝水一边听里长说话,“这是一件大好事啊!胡庄的私塾可是有名的,打圈儿画上一百里路,谁不赞成胡庄的进士胡老先生学问深啊?他教了一辈子的老学问,手底下的学生成百上千,现在他同意收下康平这个学生啦!这是不是大好事?”

“里长你来了,这事肯定是真的!”母亲慢悠悠地说。

里长的脖子一下子伸得老长,“当然是真的!”

“就是不知道,胡老先生怎么认得我们家小四儿呢?”母亲看了看康平。

“那是因为康平的围棋下得好啊!十里八乡的都知道。”

“这总不是理由,虽说不收我们的钱,但我们心里也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况且去那么远的学堂,恐怕几个月都见不到孩子一次,孩子还这么小”

“唉!这个事情倒是没想到.......”里长自言自语道。

顿了一会儿,里长道,“银发的娘,你也是读过书的,也是大户人家走出来的女儿,你当知道做学问对孩子的前途多重要,孟母三迁的说道儿你也知道,为了孩子,多大的困难咱都得挺过去,是不是?”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里面还有什么弯弯儿吧?”母亲看着里长,直截了当地问。

“哈哈,银法娘,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要不都说你是个明白人呢!是这样的,上次在咱们这儿被老鹰啄了的胡家小少爷你还记得吗?”

“嗯,记得?这事和他又关系?”

“有太大关系了,他家少爷和你家的小四儿一见如故,可巧私塾先生又是他的太爷爷,因此小少爷少不了天天被逼着上学去,于是小少爷发话,不给他找个陪读他坚决不上学,他父亲就问他,你想找什么样的陪读啊,他就说,我要找的就是萧家村的小四儿,家门口有两棵大杏树的小四儿,于是他父亲就一路打听来,把你家小四儿打听得一清二楚,最后,胡家的当家的发话了,不用你们交一分钱,供吃供住,只要能陪少爷好好读书上进,其余的都不用你们操心了!”

康平一听乐了,“太好了!娘,我想去!”

连大姐雪花都说,“真的假的?这家人心眼太好了!”

小雨点儿把嘴一撅,“我不管!四弟去了我就要去!”

只有母亲和长子银法闷声不响。

里长焦急地催促着,“银法娘,这有啥好犹豫的?一般人谁能摊上这样的好事儿?”

母亲道,“正因为这个,我们才不敢去,小孩子没有长性,今天喜欢咱家小四儿,让我们去伴读,明天若是不喜欢了呢?是不是又要打发回来啊?再说,我家小四儿天资聪颖,也不想去伺候别人,现在我让他跟着村里的识字的长辈们认认字也挺好的,这几天跟着高先生进步就很大,再不济,我也可以教他识字!”

“银发娘,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人家要的不是书童,也不是帮佣,让你家孩子去,就是想让他自己的儿子有个德才兼具的同窗好友而已,他们说,自家的少爷是‘人搀不走,鬼搀飞奔’,所以一定要找个品德好、有分寸的孩子做同窗好友!”

母亲把眼睛望向远方,过了半天,她下定了决心,“这样吧!每年我交两石麦子给私塾里,算做我们的学费,这才是长久之计,将来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也不觉得亏欠。

“两石?你们交是能交的出来,交完了,你自己家里还吃什么呢?其他的娃娃挨饿不成?”

“不会挨饿的,我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里长双手互相搓了搓,“你这大嫂真是要强!”

“为了孩子读书上进,我是什么都不怕,我们家小雨点聪明伶俐,让她也跟着四儿一块入私塾,学认字,学读书,兄妹俩有个照应,里长大哥,麻烦你回去给胡老先生通融通融,能行就行,不行我们就全都不去了!我们虽然穷,也不想白白占人家的便宜。”

“行行行!胡家人早就给我留下话儿了,不管你们说什么都答应了!”

康平和小雨点高兴地拉着手在地上跳起了圈儿。银法和雪花望着他们,眼神里都是羡慕。过了一会儿,雪花终于绽放了笑容,“不错,不错,咱家也有读书人了!”

收完了麦子,正准备种花生的时节,胡家的人来催着快让康平进私塾。母亲回话说,现在家里还忙,新收下来的麦子还没有打出麦粒,再等几天。

花生种好了,正准备种玉米的时候,胡家的人又来催了,母亲说麦粒收好了,还没有晒干,再等几天。

玉米种好了,麦子也晒干了,今年总共收了五石麦粒,这是全家人一年的口粮,母亲装了两石,又给康平和雨点准备好了两件简单的替换衣服。等着胡家人来,过了三天,果然是又来了。母亲说可以去了。麻烦赶车的大哥帮我把粮食抬上车。

母亲穿上平时从来也不穿的那件灰蓝色长衫,这衫子上没有任何花式和点缀,只是很合身的一种裁剪,越是如此,这衣服越看着经典。她坐上马车,亲自护送儿子和女儿来到二十里外的胡家私塾。

倒也不是浪得虚名,胡家私塾不是一般的气派,这应该算是一个书院,有前后两进院子。一圈灰色细砖垒成的不大的院子,院门简朴而高大,进去院门就看到一长排屋子,里面传来响亮的读书声,母亲是读过书的人,她听到这会儿读的正是尚书里的一段,“曰若稽古帝尧,曰放勋,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

一个洪亮的声音领读,接下来就是一群孩子的跟读,读书声音那么的嘹亮,传到很远以外的田野。

母亲下了马车,请赶车的后生帮忙把粮食和两个孩子的行李送到了先生的屋门口,然后静静地等着先生下课。

康平和雨点儿好奇地在院子里到处走走看看,墙根里都是茂密的花草,还有一条长长地走廊通向后院,后院是七八间并排的屋子。屋子的前方是一片空地,空地上有一口水井,水井边上有几个洗衣台,还有一个方砖砌成的水池。两个厨娘正在水池边洗菜。这里应该是学子们的生活区。

逛了一圈,康平和雨点儿不太敢放肆地随意走动,毕竟是陌生的地方,况且母亲也在没出门的时候交代了,在先生那里要懂礼貌守规矩。因而兄妹俩赶紧回到了母亲身边。母亲正站在廊下,见到他们俩回来,忙招招手道,“不可再乱跑,安生等着先生下课!”

先生下课了,从课堂上走下来的先生手里拿着一本书和一把教鞭,这是一个敦厚圆润的老先生,戴着一副圆框的玳瑁眼镜,黑里透红的脸膛,一身褪了色的长袍干净整洁。

先生看了母亲一眼,微微欠身,母亲微微弯腰施礼,先生推开自己的房门,走进去放下书本教鞭。又走到门口,抬起左手做了一个请进的动作,母亲又欠身微微低头携着两个孩子安静而进。

进士先生的书房是一间很宽敞的房间。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油墨书香,这种味道康平和雨点儿在别的地方从来没有闻到过,那种香气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同时又凛然而生一股敬意和惧怕。

靠近东墙摆了一张大大的木桌,上面除了笔架山砚台等物,还有一打厚厚的习作本。靠北墙有一整排书架,架子上除了两盆壮硕的君子兰以外也整整齐齐地码着各种书籍。

西墙和南墙的窗下都摆放着茶几和椅子。先生指着靠西墙的椅子说,“请坐吧!”然后习惯性地坐在自己的长木桌后面,拿起毛笔在习作本上批了两笔。

母亲和两个孩子在椅子上坐稳后,刚才赶车的那个年轻后生捧着一个茶盘进来,将三个水杯分别放到母子三人面前就匆忙出去了,母亲道一声,“多谢先生!”

先生从习作本上抬起头,毛笔悬在半空中,打量着两个孩子“娃娃都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母亲微笑着正要答言,康平立起身,双手垂立于两侧,大声说:“报告先生,我叫萧小四!”小雨点看见康平如此规规矩矩,也轻轻地站起来,“报告,报告先生,我叫萧雨点”

先生笑了,放下毛笔,伸开两手往下压了压,“坐下,坐下!你们俩只管坐下慢慢说话!”

两个孩子坐下来,母亲笑道,“不瞒先生说,这个孩子其实叫李康平,前两年黄河发大水时一个受苦的人把他留给了我,我很疼爱这孩子,待他如同我亲生的一样,所以,在家里给他按年龄排了大小,叫他小四,是我的第四个孩子。如今既然上学了,就要有一个正经的大名号,我想还是叫他李康平吧!“

先生听了母亲的解释连连点头。“听说这孩子围棋下得很好?”

母亲说“是的,这孩子喜欢下棋,这都是他自己的造化,我对围棋一无所知”

先生笑了,“在这里,你能遇到很多对手!”

母亲又看着雪花道,“先生,这个丫头是我的小女儿,她聪明伶俐,也很愿意读书认字,我不想委屈了她,特意带到您这里来,还请你费心调教,果然读书好的话就让她多读两年,实在不堪调教的话,也不为难先生,捎个信我就来领她回家。您看行吗?”

先生默默点头,“家学里也有一两个女孩子在读书,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个头疼脑热就好几天不来了,女孩子嘛,不光是家里人没有指望她好好读书,连她自己也没有做学问的心劲,这就是很多女孩子没有做好学问的原因。我对学生是有教无类,一视同仁,主要还是看女学生自己”

母亲听了先生的话心底暗暗佩服,但是赞美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因而起身道,“先生,我从家里带来两石麦子,算是两个孩子的口粮,承蒙胡家老爷照顾,我们母子真实惭愧不尽,唯有痴心向学来报答胡老爷和先生的栽培”

先生笑着摆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走廊里响起一串喊叫声,“来了吗?终于来了吗?”胡特儿的声音从开着的门和窗里挤了进来。随后胡特儿的身影也冲了进来,他进入先生的房门并无丝毫迟疑,也没有请示先生的意思。就那么直冲冲的如射箭一样地闯了进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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