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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偷心

刘金成的田庄里,做木工活的李顺已经有一个月没看见儿子了。每天,和其他长工们一样,早早起床,到伙房里吃了早饭,然后走进库房,开始一天的家具制作,一个月下来,已经制好四把椅子和一张圆桌,在当时没有电力和机器的时代,这样的进度已经很快了。他自己在伙房外的空地上搭起一个临时的草棚,在棚底下支起台子,可以让他放工具,也可以进行锯啊刨啊钻啊等等的操作。和那些长工们也渐渐地熟悉了起来,他们陆陆续续来这草棚下找他说话解闷,来的人越来越多,在一起说着稀奇古怪的神鬼故事、还有自己老家的令人难忘的离奇案子,李顺每天听他们闲扯,倒也没觉得日子过得无聊。他也参与聊天,讲讲自己从小到大难忘的事,讲讲自己的老家,一天天日子也是平静地流淌。

忙完一天,到了晚上,他会想着儿子和媳妇,此刻他正躺在炕上,摩挲着手里的一块木头,这木头有手掌那么大、手指粗细那么厚。这是他白天里发现的一块檀木边角料,那檀木拿在手里比其他木头重很多,切面是紫红色,木质的排列无比紧实,闻一闻,是一种天然的柔和清香,这味道能让人静心凝神,非常难得,而且,这香味永远不会消失。随着木头与空气的接触时间增加,木头的表面就会形成一种包浆,如油脂一样晶莹润泽,特别赏心悦目、滋养心灵,在市面上,这种木头很贵,因为很稀少。今天却在刘家的庄园里无意间发现了这样的珍宝,而且,这珍宝还是那样被随意而任性地丢在墙角。如果用这块边角料给兰香磨一个手串带着一定是很好的。

李顺将那片沉重的木头放在鼻子上又闻了闻,天啊!真好闻啊!淡淡的香味如阳光、如鲜花!不如给儿子磨成一只宝葫芦,“葫芦葫芦,福禄福禄”那寓意也很好啊!李顺纠结地翻着身,身体一阵燥热,他一抬身从炕上坐起来,在黑暗里用双脚找到鞋子,穿起来下了地,来到屋外透口气。暗暗想到:不行啊!哪怕一草一木都是东家的,我的任务是就地取材,做出东家想要的家具,而不应该拿东家的东西给自己家人做私活,哪怕是边角料也不行!我李顺在老家给人家做工很多年,从来都是光明磊落,从没给人留下口舌是非,即使现在远离家乡,也不能不注意名节!”

此时已是十月深秋,更深露重,想到儿子李康平还有媳妇王兰香,他已经托人往刘老爷的府中带了口信给兰香,让她带着孩子回来一趟,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们母子,真是让人担心啊!其实更多的是想念啊!黑夜未央,天上的星星如同散落的大小不一的珍珠,闪着悠然柔和的亮光。摇摆不定的心思想明白了,他也突然觉得有些困意了,白天忙碌了一天,到这个时候确实有些疲乏了,走回屋里,摸索着上炕,很快就响起了轻微地呼噜声。

第二天来库房做工时,李顺就带上那块珍贵檀木走入库房,把檀木放在原来的位置,然后他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给自己一个奖励的微笑,心下坦然了,干起活来也觉得很轻松。尽管外面天气阴沉,他仍然很愉快,撸起袖子,操起锯子,拿起一节木头,放在台子上,用左脚踩着,左手扶着,右手握紧锯子,瞄准一条线,轻轻地用手锯的锯齿对齐,然后来回拉了几下,一小撮细细的锯末就弹开来,木头上出现了浅浅的一条凹痕,沿着这条凹痕锯下去,锯齿就慢慢地陷入木头里面,这时就可以撒开手脚用大力气了。慢慢地,李顺的鼻尖上开始冒汗,一连锯了好几节木头,一张桌子的四条腿就基本成型,他拿袖子抹抹汗水,顿时感觉特别有成就感,忍不住吹起来口哨。

吃午饭之前,伙房司务在几十步开外扯着嗓子喊他,“李顺!李顺!你儿子来了!”李顺听见,扔下锯子就往外跑,他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媳妇兰香牵着儿子康平的手出现在伙房前的空地上的画面,肯定是接到我捎带的口信了吧?今天正好回来了!

大踏步地走出库房,转出屋角,他远远看见儿子一个人站在那里,一个月不见,儿子变得白皙了不少,脸上的皮肤也水灵了很多。儿子也在皱着眉头东张西望地找自己,看见李顺远远走来,儿子一蹦一跳地来到李顺面前,无比欣喜地叫"爹!”

李顺站住了,看着儿子穿了一套半新不旧的衣服,像是用旧衣服改过后的,肯定是出自兰香之手,儿子现在变得干净整洁了,眼睛更加明亮有神,两颗门牙也掉了一颗,皮肤更加白净滋润,虎头虎脑地样子更加神采奕奕了。李顺伸手拉住儿子的两只小手,放在手心里摩挲着,"你怎么来的?你娘怎么没一起回来?”

“我娘说她明天再回来,今天去跟老爷和白管家去采办花草呢!”

“哦,明天还有车子要来这里吗?再采办花草的话,你娘平时的活儿不是更多了吗?”看着儿子满脸的天真和喜悦,李顺觉得有很多话想问,儿子在城里吃的好不好、住在什么地方,还有平时都干些什么。康平都详细地给父亲说了。听完后,似乎还是有些不踏实,明天见到了兰香才能真正的踏实下来。一个月儿子不再身边,他盯着儿子,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摸摸头,拉拉小手。

“平平,看看你越来越大了,我们要早点回河南老家,爹让你读书认字,好好做学问!当个读书人!将来还要当大官呢!”

这样一边说话,一边走入了李顺作木工活的草棚下。康平马上就对这里的事情来了兴致,摸摸锯子,看看斧子,又像猴子一样跳上了台子。李顺觉得孩子这样荒度时日也不是办法,毕竟年龄一天天大起来,应该识字读书,知晓天下道理,如今虽然认得几个字,离能读书的要求还差得远呢!他摇摇头,决定明天开始教儿子跟司务管事的学习认字写字,再找上几本大书给他读读,时光不等人啊!不知道人家会不会答应?等明天孩子娘回来一块去求求司务管事的大哥,这样显得诚心诚意是不是?

夜晚李顺与康平父子俩同睡在一张炕上,听着儿子说着府里的事物,说着娘每天是怎样照看那些鸟笼和花草,怎样给鸟儿炒熟小米当粮食的,又是怎样喂养鸟儿的,也说了府中他认识的白管家、王婆子、还有其他的一些人。李顺就问儿子,你娘忙的时候你都干啥呀?

“我跟着娘一起干活呀!爹,我很想你,早就想你了!我们还是在一起做工好一点,这样分开真不好!跟着娘见不到爹,跟着爹又见不到娘”

“快了,平平,等爹做完这些木工活,我们就去找刘老爷,让他给我们结工钱,是我和你娘两个人的工钱,加在一起应该不少了,很快我们就回老家啦!你想家吗平平?想你的爷爷奶奶吗?”

李康平没有回答爹爹的问话,他香甜地睡着了。睡吧!睡吧!孩子好好睡吧!因为你回来了,爹的心里也感到十分踏实。对啊!夜已经深了,孩子该困了。外面漆黑一片,天气冷了,连蟋蟀都冷得钻进了洞里,不再勤奋的弹唱,只有冷风在轻轻低吟,李顺不知道,就在这个夜晚,他的结发妻子王兰香遭遇了一场大变故,也是从这个夜晚开始,王兰香与他的夫妻缘分将会永久地画上句号。

第二天,李顺一早就起来,想到兰香今天回来,他特意翻出一件干净点的衣服换了,叫醒儿子,把住的屋子打扫了一遍,天气冷了,应该再去库房领一床被子来,晚上睡觉就不冷了,晚上睡觉?李顺不禁有些心跳加快加重,似乎自己能听见心脏在扑通扑通地打鼓,不仅抿了抿嘴角,脸上浮现出幸福的微笑。

吃过早饭,李顺父子俩又把草棚收拾了一遍,就开始做活,今天,他不是个专心干活的好工匠,因为他老是分神,不时朝大路方向望望,看看那辆马车有没有出现?不时竖起耳朵听听,是不是司务管事像昨天那样扯着嗓子叫他?他左盼右盼,心神不宁,干一会儿就停下来,望一望,听一听,如果强迫自己干下去,不是碰伤了手指就是工具掉在地上差点砸到脚。

康平到了田庄就像野马脱离了缰绳,去鱼塘边看看鸭子,去田里看看绿油油的白菜和萝卜,一整天,除了吃饭时间回到父亲身边,他所有的兴趣全在田庄里的每个角落,连抓住一只蝼蛄都能玩上半天。

一直等到天黑,并没有预想中刘府的马车到来,兰香当然没有回来,李顺心里很犯嘀咕,咋回事啊?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还是现在活计多得干不完?回头想想又觉得自己担心的太多,今天不回来,说不定明天或者最近的几天就会回来了,我和儿子在这里,她能撑几天不回来的?

被困于润枫园里的兰香日日像热锅上的蚂蚁,来润枫园第一天,就被乡绅用蒙汗药昏迷,失去了知觉,沉沉地睡去,醒来后已经被乡绅玷污了身体,她为此大哭大闹,绝食逃跑,无奈乡绅家里豢养的家丁众多,生拉硬拽、软磨硬泡、威逼利诱,各种招数都使了出来。逃跑无望,又加上思念儿子和丈夫,把个兰香折腾得心力交瘁。

这一日,她靠在床头闭目养神,脑子里还在不停地运转,想着如何逃脱这戒备森严的深宅大院。每个夜晚是她最恐怖的,也是最难捱的,她甚至不敢吃饭,不敢喝水,每次吃饭都要丫鬟和她同吃,不然她就绝食不吃,连喝水都很小心,必须要丫鬟们尝过无毒之后才小心的喝上一点点。她怕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情。

乡绅虽然每个晚上都来住,但是好像并不想再霸王硬上弓了。因为兰香说过,如果再动她,她就立刻撞墙死去。兰香睡在床上时,乡绅就睡在窗下的卧榻之上。局面无异于与虎同眠,经常她睁眼到天亮,却发现乡绅的一夜其实没有任何不良企图,第二天又不敢掉以轻心。每个夜晚无眠,难免白天困倦不堪。

白天乡绅不会留在家中,一般吃过早饭后他就出门了,走之前让王婆捧出一两样东西送给兰香。

“戴上吧!你适合戴这些东西!都是稀世珍宝,胶州城里没有第二份儿!”

乡绅送给兰香的,有时候是一支翠绿剔透的玉簪子,有时候是一串莹润饱满的珍珠项链,有时候是镶着大颗红宝石的戒指。这老东西到底有多少宝贝啊?兰香心里泛着嘀咕,表面上却倔强地连看也不看,匆匆吃过早饭,就回去卧房里静坐,乡绅就命小丫鬟捧到梳妆台上放下,一定要放在兰香能看得到的地方。

室内无人时,兰香拿起那些首饰仔细地观看、欣赏,也对着镜子将它们佩戴在身上,一旦听到有人的脚步声进来,她马上拿下来放在梳妆台上,有一次将那串珍珠项链拿在手里把玩了半天,越看越喜欢,喜欢那柔和的光芒带来的华贵和珍稀,也喜欢那滑腻腻的手感带来的宁静和温馨,不由得就轻轻地套进脖子里,对着镜子忘情地欣赏着。突然房门猛然被推开,兰香已经来不及拿下这串项链了,这就被小彤看见了,“姨太太,你戴上真是太合适了!太漂亮了!这其实是老爷到珠宝店给你专门定做的!老爷的眼光真好啊!你就好好佩戴着,别辜负了老爷的一片心意”

“什么心意啊?是卑鄙无耻的险恶用意吧?”说完狠狠地扯下来,重重地摔在梳妆台上。

小彤连忙捡起来,捧在手心里仔细检查,看看依然完好无损,她掀开首饰盒,轻轻地将那串珍珠放进了梳妆盒子。兰香看看那大盒子,真正的珠光宝气灿然汇聚,各种精致的首饰光彩夺目,令人无法挪开目光。

勉强撑到午后,实在是疲惫不堪了,和衣倒床就睡,不解衣、不宽带,反倒睡得更踏实。日复一日,她常常感到精神不支,白天哈欠连连,夜晚草木皆兵。这样的精神状态下,逃跑的心思依然在蠢蠢欲动。

这一天夜晚,时间接近子时,乡绅推门进来,冰蓝色的长袍马褂,头戴瓜皮小帽,两手背在身后,缓慢地踱进屋内,刚走卧榻上坐下,一股酒味弥漫开来,他甩掉脚上的鞋子。盘腿坐着,一只手摩挲着大颗菩提子,另一只手支着头,静静地沉默不语。

兰香的内心一阵收紧,今晚喝了酒会不会发酒疯,趁机强迫她呢?乡绅似乎会读心术,幽幽的说,“你不必害怕,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从今后你不同意的情况下我不会强迫你,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经历了今天的事情,我也想开了,自己年事已高,也不该做这些强迫之事,只是,谁让我钟情于你呢?”说完又是半天的沉默。

兰香很好奇,今天他经历了什么事情呢?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想知道,眼前这个花白头发的乡绅,在摇曳的烛光里仿佛不像他白天时那样的苍老,也没有白天那样的冷酷,一向他是以严厉和冷酷示人。此刻倒像受了什么打击,万念俱灰的感觉。

“兰香,给我说说你娘家还有什么人?他们生活的可好?要不要我托人给你娘家送个信?再捎去一些钱物?给我说说,你在这润枫园里过得可好?这阵子受了很大委屈吧?体谅体谅我,我是身不由己啊!”乡绅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里柔柔地回响,里面都是温柔和疼惜,也有些许无奈和脆弱。

这番话,让兰香心里有想哭的冲动,明明摆在面前的是个敌人,自己却偏偏关心起他的喜怒哀乐了,怎么了怎么了!自己这是怎么了?顿了好久,她迎着乡绅的目光,抬起头,小心地问“今天出什么事情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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