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113章 赵茶壶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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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桶掉井里了?”二嫂子来到井台边儿上,把肩上的扁担往下一放,两只木水桶咕咕咚咚两声着了地。

“不知咋的,今天把水桶弄掉进井里了。”栋梁爹回答着二嫂子,也没忘跟二嫂子打个招呼,“过来打水了,今儿咋的是你过来打水,他呢?”

“昨儿就跟着他哪个老表出去给人家盖房子去了,他那个老表来找他两三趟了。”二嫂子放下一个水桶,扁担钩住一个水桶就往井里放。

“眼看着就要秋忙了,这盖房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到时候地里你一个人能忙得过来?”栋梁爹没有想到,很吃惊地看着二嫂子。

“我琢磨着也是,这地里要是一忙起来,没个十天二十天的清不了。我就跟他说等收完了种完了再出去。他那个老表说到时候能请假回来的,这几天在家也没啥子大事儿,出去一天能挣九块钱,一天能挣一袋洋粪呢。”二嫂子说着,把水桶放了下去。

“一天能挣九块钱?”栋梁爹瞪起两眼。

“他那个老表说吃喝住都是包工头管了,每天净挣九块钱。”二嫂子回头看了一眼栋梁爹,然后又回过头看着井里,开始上下轻轻地晃动扁担。这样晃了几下,她猛地把手往下一沉,就听得井里“咕咚”一声,一桶水就这样给灌满了。她开始倒换着两手往上提水。

“一天能挣那么多?”栋梁爹像是在跟自己说话似的皱起眉头琢磨着说。

“我一开始也不信会挣那么多,他那个老表拍着胸脯向我保证说,到时候要是挣不到九块钱,他按一天九块钱给补上,我这才相信能挣那么多。”二嫂子把提上来的水桶放到了井台上,回头看着栋梁爹,说,“看那个架势,不像是在说大话瞎话。再说了,那是他老表,能会扯这个谎?要是扯这样的谎,这亲戚咋还能来往呀?”

“这倒是。”栋梁爹皱了一下眉,心里仍在琢磨着啥子似的,“亲戚就是亲戚,不会扯谎溜屁儿的。这么重的亲戚,跟谁扯谎溜屁儿的,也不能跟自己的亲戚扯谎溜屁儿。”

二嫂子见栋梁爹不大相信,心里也打起鼓来,是呀,一天九块钱,这能抵得上在生产队十天半月呀!有这样的好事儿?

栋梁爹抬头见二嫂子眉头拧了起来,心里也在犯着嘀咕,知道是自己的话惹出了这样的麻烦,忙向二嫂子说:“也难怪我家栋梁那孩子一直闹着要出门,没想到外面真有这样的收入。以前我还以为是栋梁那孩子说的不靠谱呢,这回我是信了。等收完种完了,我琢磨着也出去给人盖房子去,俺不会垒墙,就给人和泥拎灰打个下手,多少总比在家里多收入一点吧。”

“你要是这样想,等秋收秋种后就跟着他去吧,这个村子里就他一个人在外面,虽说是个大人,多少我还是不大放心。你要是也能去了,一来有个伴儿,二来有啥事儿了也能坐到一起合计合计。咱这个村子里以前也没有人出过门,外面啥世道咱也不清楚,虽说他是跟着他老表出去的,我咋的都觉得不如跟着咱村子里的人一道儿出去。老少爷们儿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有个啥秉性啥心思,都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亲戚一年难得走动那么一趟两趟的,就是那么一趟两趟的,也就是在一起吃顿家常饭,哪有时间唠扯别的啥的。”二嫂子见栋梁爹也有出去的心思了,就劝着栋梁爹,说,“你要是跟他在一起出去,俺就放心了。你老陈实诚厚道,碰到啥事儿能为人考虑。”

“今儿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出去的打算了,回去我就跟栋梁娘捉议捉议,看收完种完秋能不能也出去。要是栋梁娘同意我出去,我就跟你们当家的一块儿去了。”栋梁爹回着二嫂子的话,“到时候就怕你们当家的当不了家做不了主,人家用人不用人,你们当家的也说了不算。”

“那就让他跟他老表多说说,有这么重的亲戚,还怕他老表不答应?”二嫂子很有把握地说,“到时候他老表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让他去了。“

“他老表是包公的头儿?”栋梁爹问,“他哪个老表?说不准我还认识呢。”

“说是他二姑奶的孙儿,我也不大清楚,我嫁过来这么多年了,好像就见他来过三五次吧。打他姑奶没了,这亲戚也就不咋走动了,就是赶在年节来那么一趟,还都是去东院老大家。虽说不大走动,这也是重亲戚,话也应该好说的。”二嫂子眨了眨眼,说,“听说他也不是啥包工头,就是给包工头带个人找个人啥的。听他的口气,他在包工头跟前说话挺算数的。”

“你这一说我知道了,就是卧龙寨他二姑奶家的孙儿,小的时候常在这个村子里住着不走,不管这亲戚是不是还走动,这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在他跟前都算是很重的亲人了,在他跟前话应该好使。”栋梁爹笑着说,“就是没想到,这孩子小的时候在咱们这个老鸹窝的村子里来回跑,整天鼻涕拉碴的,现在长大了,也出息了。”

“这哪有准儿的事儿呀。谁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过啥样,更不用说知道别人以后会咋样了。”二嫂子说,“就拿三神经来说吧,前一阵子在这个村子里还臭得没人搭理,可我听人说他跟一个啥人这几天在倒腾啥买卖呢,有人还说过些日子秋种的时候,他要往咱这个村子里倒腾洋粪呢,说是洋粪都定好了,就等着节气了。”

“他有这个本钱倒腾洋粪?”栋梁爹像给啥子蛰了似的瞪起眼看着二嫂子。

“听说是跟别人一块儿倒腾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到底是啥情况,我也不清楚,就是听别人这么一说。”二嫂子也是不大相信地皱了一下眉。

“三神经是有这个胆儿,可这做买卖要花本钱的,前几天他跟鸡宿眼女人的那件事已经把他折腾得家底儿朝天了,他拿啥跟人家一起做买卖?我看这事儿不靠谱,说不准是谁吃饱撑的没事儿在那儿瞎说胡吹给吹出来的这事儿呢。”栋梁爹摇了摇头。

“就是,我也不大相信三神经有这本事,你说谁会跟他搁伙儿做买卖。”二嫂子打上来了第二桶水,看了一眼栋梁爹,“要说他俩钱买仨钱卖,捣腾个鞋带扣子针头线脑的,那还有人信。要说他跟人捣腾洋粪,我咋觉得有点儿玄乎。”

“这个咱管不着,就由着他三神经自己折腾吧。”栋梁爹见二嫂子打完了水,重新抄起竹竿就往井里放。

“老陈,是不是你也真想出门?要说真有这个打算,改天我去卧龙寨他老表家看看,让他家里人给他写信的时候把这事儿给讲讲,让他心里有个底儿。”二嫂子担起水桶下了井台子,回头问了一句栋梁爹。

“这个我倒是想出去看看,回头我跟栋梁娘捉议捉议,她要说同意我出去,我就给你个话,反正这事儿也不急。”栋梁爹回着二嫂子的话,弯下腰开始打捞他落在井里的水桶。

庄户人家的日子就是这样,整个村子里一大早就要去一口井担回一天的用水,这口井的井台也是一个邻里间相互交流沟通的地方,东家的猪下崽了,西家的鸡撂蛋了,等等,鸡毛蒜皮的事儿在这个井台上都能听得见,谁谁谁做了啥事儿,该不该做,做了会有啥后果,村子里的人们在这儿都会各自说出自己的看法。

栋梁爹刚把水桶打捞上来,又有人挑着空桶过来了。栋梁爹一见,忙招呼着让等会儿再打水,说要等井里的水澄一会儿,虽说这口井很深,打捞个水桶也弄不浑井水,栋梁爹还是告诉来人要等上一会儿才行,免得万一打上泥沙来。

“刚才我在路上碰见二嫂子了,说你正打捞水桶呢。我还不信,你这样一个庄稼把式能把水桶弄掉井里?”来挑水的赵茶壶围着栋梁爹转了两圈,不大相信地瞅着栋梁爹刚打捞上来的水桶,说,“今儿咋的了?咋的会把水桶弄掉井里呢?”

“没咋。”栋梁爹皱起眉头看着赵茶壶,心里却在嘀咕着今儿赵茶壶咋的了,为啥说这样带枪带刺儿的话呢,是不是自己哪儿得罪他了?不能啊,村子里的男女老少自己都没有大声说过话,哪儿会惹到他赵茶壶了?栋梁爹在心里反复想着这些日子里的事儿,可就是想不起自己会在哪儿慢待了赵茶壶。

赵茶壶见栋梁爹在看着自己发癔症,心里也迷糊了,今儿栋梁爹这是咋的了?有啥事儿了,打水水桶弄掉井里了,这又瞅着自己发癔症,这到底是咋的了呀?

“茶壶,是不是我哪个地方对不住你了?”栋梁爹咋的也想不明白今儿为啥赵茶壶会这样跟自己说话,不管是不是自己哪个地方得罪了赵茶壶,话说开了,以后就不会在心里结什么疙瘩了,他对着赵茶壶笑了一下,问。

赵茶壶一下子愣在那儿了,栋梁爹这说的是哪路话呀?

“要是我有哪儿对不住你了,你就说出来,免得以后闹啥子疙瘩。”栋梁爹还是向赵茶壶陪着笑脸,说,“我这个人吧,不喜欢人有啥事儿放到心里去,有啥话咱就摆在明面上。”

“我说老陈啊,今儿你是咋的了?我没有说你对不住我呀,你也没有哪个地方对不住我啊,咋的没头没脑地说起这样的话来?是不是听啥人说啥话了?咱这都是几尺高的老爷们儿,谁对谁有个啥看法,那还不说到明处,能像娘们儿似的记在心里?”赵茶壶两手握着扁担钩子,瞅着栋梁爹皱起眉头说,“你这话可把我说糊涂了,无论啥时候,我也没有说你个不是呀。我还经常跟人说叨你,咱这个村子里的人要都像你老陈一样,老少爷们儿就好处了。”

“心里对我没啥成见?”栋梁爹见赵茶壶这么一说,心里也略微放开了一点儿。

“没啊,一点儿也没有。不信你可以打听我跟别人唠扯到你的时候都说了些啥,要是说我有半句对你不好的话,你就能当着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的面扇我的脸。”赵茶壶说。

“那是我多心了。我就琢磨着你刚才的那几句话,风风凉凉的,像带枪带刺儿似的,心里就想得多了。”栋梁爹笑着说。

“我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喜欢逗个乐,东一句西一句的也没个正性。刚才我就想拿你开个玩笑斗几句嘴,没想到你想那么多。”赵茶壶见是栋梁爹误会了自己的说笑,忙向栋梁爹解释说,“其实我也有点儿纳闷,像你,不光是这个井台上,生产队挑水浇庄稼,没少打水,今儿你咋还失手把水桶给弄掉井里了呢?我琢磨着你是不是有啥事儿分心了?就是有事儿分心了,凭着手劲儿也不会呀。不光是你,就村子里的大部分人,闭着眼打水也不能把水桶丢了扁担提上来。再说了,你的把式,咱村子里还真没有几个人能赶得上。你把水桶给弄掉井里了,我还真琢磨不透了。”

“那有啥琢磨不透的,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的时候。”栋梁爹听说赵茶壶是在跟自己逗闷子取乐,心里一下子也就轻快了,“今儿耽误你打水了,心里有点儿过意不去呢。”

“这话说得,跟生分人一样见外了。这有啥呀?不着急。不像是在生产队的时候,只要一敲铃,就是蹲在茅房里没拉完,也得提起裤子出工。现在多好,早一会儿晚一会儿没人问。”赵茶壶笑了一下,说,“咱又没有啥子公务,这水早点晚点打回去都不打紧。”

“也是,我也觉着这样挺好,自在!”栋梁爹认同地说。

“听说没有?那个谁跟着卧龙寨的人一块儿出去给人盖房子去了,说是盖楼呢。”

“刚才二嫂子在这儿说了。听二嫂子那么说,还真行,一天吃了喝了能挣九块钱。”

“等一阵子看,要是真行,我琢磨着也想跟着他们出去。你盘算盘算,一年能挣两三千块钱呢,比咱家几亩地一年的收成还要高不少呢。”赵茶壶看着栋梁爹。

“刚才我在心里也盘算过了,是行!”栋梁爹向赵茶壶点了一下头,“我就琢磨着看等他回来是不是像二嫂子说的那样挣钱,要是真的那样,过罢年,让他多带几个咱们村子里的人出去。你看,现在承包是清闲了,可大劳力都在家抱着膀子闲着,出去真的能挣几个,总比在家闲着要强多了,省了家里的口粮,又把外面的钱挣回来了,就像咱们这儿的一句粗话说的那样,屙屎摘豆子,一蹲两得,多好。”

“你也想开通了?前一阵子你不是还老是提防着你家儿子不能外出吗?今儿咋的变开通了呢?”赵茶壶见栋梁爹认同了人们外出,瞅着栋梁爹问。

“他一个孩子家出去我能放心?再说了,不是等着给他完婚了嘛。他要是外出了,嘴上没毛的孩子,心里野着呢,一去三、五年不回来,那不是把婚事儿给耽误了嘛!”栋梁爹看了一眼赵茶壶,“现在他也成婚了,我也不十分地管他了,只要他新媳妇同意,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再说了,往后看外面是啥阵势吧。阵势好了的话,到时候再说。”

“说实在的,我早就看出了你家的栋梁那孩子不大安分了,碰到啥人都会说他在话匣子里听到的新鲜事儿,还鼓动着别人出去看看。我估摸着呀,就是他结婚了,他的新媳妇也拴不住他。”赵茶壶撇了一下嘴,摇了一下头,说,“到时候恐怕你们老两口子说的话更不中用了。儿大不由娘,他成家了,也就是成人了。成人了,成家了,也要当家立事儿了,你们老两口子还能像他孩子的时候那样整天圏着他?”

栋梁爹的心里让赵茶壶说得一个激灵,是啊,孩子结婚成家了,也就要当家立事儿了,这个家以后慢慢就是他挑着了,自己这老两口子也就是这个家干活吃饭的人了,家里有啥事儿了,老两口子只能说说看法了,也做不了大主了。这人呀,他不自觉地叹了一声,孩子小的时候天天盼着他能快点儿长大,孩子大了,就盼着他能早一天成个家。这孩子成家了,自己也就老了,在家里的位置也就慢慢地没了,说出来的话也会慢慢没有分量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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