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112章 老井台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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栋梁爹挑着水桶来到井台旁,这个时候村子里已经不像刚才挑那桶水时那么静了,有人开始三三两两来井台挑水了。

“老陈今儿咋的这么早?”栋梁爹刚把水桶放进井里,还没翻桶打水,身后就有人这样打了个招呼。

栋梁爹停下手里的扁担,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嘴里咬着烟袋的老烟枪。他笑了一下,回着老烟枪的招呼说:“你也早啊!”

“我这是让孩子蹿稀给折腾的,睡不安稳了,他娘就让我出来挑水。”老烟枪还是咬着烟袋说,“也不知道孩子昨个儿吃啥了,三更半夜的忽地蹿稀了。那个蹿呀,跟个泉眼似的往外噗噗嗤嗤冒。”

“没去请个先生?”栋梁爹瞅着老烟枪问。

“没。”

“那不把孩子给蹿坏了?”

“三更半夜的去哪儿请先生呀!”老烟枪吧嗒了一口烟袋,说。

“你们两口子也是,这天一大亮还不去一个人请先生?”栋梁爹有点儿埋怨地说,“你当蹿稀是小病呀?蹿多了就把人蹿虚了,再厉害点儿能把人给蹿坏了。咋的还跟没事儿一样的呀!我先把这桶水打上来,让你先打,赶紧回去给孩子请先生去,别耽误了!”

老烟枪放下肩上的水桶担子,从嘴里取出烟袋,说:“他娘给他樗树叶包鸭蛋烧了好几个吃下去了,也该管事儿了。”

“樗树叶包鸭蛋烧着吃是管事儿,可来得慢呀,还是请个先生看看吧。”栋梁爹说完,摆动着手里的扁担,可能是心急了,竟然失手把水桶摆掉进井里了。他把扁担提出井口,看了看扁担钩子,转身对老烟枪说,“你先打吧,水桶掉井里了,我这回去找根长竹杆捞水桶。”

“这井可深了,一根竹竿恐怕够不到底儿。”老烟枪提醒栋梁爹,说,“上次他娘把水桶弄掉进去了,我绑了两根竹竿才捞上来。”

“那我也绑两根竹竿吧。”栋梁爹把扁担和另一个水桶放到了井旁,空着两手回去了。

老烟枪往鞋底儿上磕了磕烟袋窝子,然后把烟袋往后裤腰上一别,这才放桶下井。

“老烟枪呀,这是谁家的水桶呀?咋就一个了呢?”老烟枪刚要摆桶翻桶,大麻子挑着水桶过来了,他见到老烟枪,跟老烟枪打了招呼,问。

“栋梁他爹的,水桶掉井里了,这回去找竹竿钩子了。”老烟枪打满了一桶水,喘着气把提上来的水放到井台上,回头看着大麻子,说。

“这个时候他要捞水桶,还不把井水给搅和混了呀!”大麻子皱了一下眉,说,“正是人们出来挑水的时候,他还是等过了这阵儿再捞吧。”

“我估摸着等他绑好竹竿也差不多了。”说着,老烟枪把另一个水桶放进了井里。

“没那么慢吧,两根竹竿一接,绳子缠吧缠吧一系,再找个钉耙往下面一绑,这不就完事儿了?”大麻子放下肩上的担子,竖起扁担等着老烟枪把这桶水提上来。

老烟枪憋涨着脖子绷住嘴,喉咙里吭吭哧哧地把这桶水给提了上来。

“老烟枪,你是不是哪儿不得劲儿呀,看你打一桶水这么费劲儿呢?”大麻子瞅着老烟枪,额头上的皱纹拧到一块儿去了。

“没哪儿不得劲儿,就是这几天老觉得身上没劲儿。”老烟枪喘了口气,扁担的两个钩子勾住了水桶襻子,回答着大麻子的话,这就把扁担往肩上放。

“让先生给看看吧,别不当一回事儿。”大麻子一手拎着扁担一手拎着两个水桶上了井台子,“没事儿更好,有事儿不能把事儿在身上养着,时间长了就是大事儿了。”

“哪有那个闲钱去找先生看呀!咱这土生土长的人,身子骨结实,就是有啥事儿,养几天就好了。”老烟枪担着水桶起身了,“你帮着给栋梁爹的水桶扁担看一眼,估摸着马会儿他该过来了。”说完,他就挑着水走了。

“一根扁担一个水桶有啥看的呀?再说了,咱们村子里也没有昧人东西的那号的人。就是放这儿十天半个月,这水桶扁担也不会少半根毛。”大麻子瞅着老烟枪的后背,摇了一下头,然后又小声嘀咕了一句,“老烟枪这是给烟枪冲坏了!”

井台边上打水的人就这样来来去去的,大麻子刚提上来一桶水,赖毛爹挑着水桶咳着嗓子过来了。大麻子瞅了一下赖毛爹,笑了一下说:“今儿倒日头要从西面出来了!”

“咋的这样说话呢?”赖毛爹给大麻子说了个愣怔。

“平日里没见你来挑过水,都是赖毛娘过来挑,今儿咋的你自己动身了?是不是赖毛娘要坐月子了?”大麻子开着玩笑说。

“你个大麻子没正行了,都啥岁数了还坐月子?”赖毛爹朝着大麻子撇了一下嘴。

“今儿咋你来挑水了?”大麻子仍玩笑似的笑着问。

“赖毛娘这两天脚疼,走路都费事儿了,哪儿还能挑水?”赖毛爹放下水桶扁担说,“走路不小心脚脖子崴着了,肿的跟二檩似的。”

“那还不好治呀?去地里割把韭菜捣烂了给糊上,外面用布包着,一天给糊两遍,三两天就见好了!”大麻子看了看赖毛爹,把另一只水桶放到了井里。

“前天人给出了个偏方,葱白生姜捣烂了跟白酒一块儿和和糊的,说是少了一味中药,就不咋的见效。你说的这个法子能中吗?”赖毛爹有些病急乱投医地问。

“你就放心割韭菜去吧,包管用,这个法子都是先人用过多少年的了,一辈子一辈子传下来的。”大麻子很肯定地说。

“那我回去就去地里割把韭菜回来试试看。”赖毛爹听说包管用,心里一下子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他扶着扁担瞅着大麻子问,“有人用过这法子吗?”

“多了!我还是从别人那儿学来的。前年我不是给崴了一回脚?就用这法子弄好的,还见效快,三天头上我就能下地干活了。”大麻子很是有模有样地说。

“那么快?!”赖毛爹不大相信地问。

“就是这么快!”大麻子瞪着眼对赖毛爹肯定地说,“你不信回去试试,这又不花啥钱,几把韭菜咱地里多的是,不就搭点儿力气吗?”

“那倒是。”赖毛爹笑着说,“要是好得快了,我还得谢你呢。”

“这是啥话呀?一个村子里的邻居说啥谢呀?”大麻子说了这句话,低下头看着井里,手里的扁担开始随着手劲儿摆动下面的水桶。

“好吧,听你的,回去我就去地里割把韭菜。”赖毛爹看着大麻子,感激地说。

井里咕咚一声响,大麻子把整个水桶扣了下去,然后三下两下把一桶水提出了井。

“这崴脚扭脖子的,韭菜都能治。以后要是再碰到这样的事儿,就不用着急上火了,去菜地里割把韭菜回来,捣吧捣吧一糊就成。”大麻子很得意地说,“别看咱平时吃的这韭菜不起眼,治这崴脚扭脖子的,好使着呢!”

“以前还真没有听说过。”赖毛爹见大麻子打满了两桶水,提着扁担水桶就上了井台子。

“哎,对了,这段时间咋的没看见你家赖毛了?”大麻子正要弯腰把扁担往肩上放,忽地想起啥似的又一手托着扁担直起腰来。

“去他舅舅那儿帮忙了。”赖毛爹一听大麻子问到赖毛,心里一个机灵,忙按着早已想好的话回答大麻子。

“他舅舅做啥呢?”大麻子瞅着赖毛爹,问。

“我也不很清楚,说是干啥子了,要好几个人帮忙呢。”赖毛爹咋的也没有想到会有人问得这么细致,他稍微迟钝了下,心里立马转了几个圈。

“他舅舅还真是个能人呢。”大麻子把扁担放到肩上,回头跟赖毛爹说,“要是赖毛他舅舅那儿缺人,你想着让我家的那小子也过去,这老大不小了,整天在家闲着也不是个事儿。”

“那倒行,要是他舅舅那边真的缺人了,我过去讲一声,想必他舅舅用人也会先想着咱们这边的。”赖毛爹很是那么一回事儿地答应了大麻子。

“那就拜托你了!”大麻子很感激,然后挑起两桶水走了。

赖毛爹回头看了一眼大麻子,一下子觉得自己的头大了,这是啥事儿呀?自己这张嘴净给自己找麻烦了,要是大麻子把这话当真了,让自己去哪儿给他家小子找事儿干呀?他又回头瞅了瞅大麻子,这才把水桶放到井里去。

“老赖呀,也过来打水了?”赖毛爹一桶水还没有提上来,栋梁爹拿着两根绑在一起的长竹竿过来了,他与赖毛爹打了个招呼,放手又把两根接在一起的竹竿弄了弄。

“是老陈哥呀,今儿不是马花三天回门吗?你咋的也过来打水了,没有在家里准备准备?”赖毛爹把水提上来,回头见是栋梁爹,问说。

“准备得差不多了,今儿早上又让栋梁这孩子去集镇上买几瓶酒,等栋梁这孩子回来就算准备得齐了。”栋梁爹试了试手里的竹竿,觉得结实了,这才抬起头看着赖毛爹说,“这两天忙,也加上高兴,倒忘了跟你打听了,马老二他们两口子对我给孩子办的婚事有啥看法没?是不是给他们两口子壮光了?”

“他们两口子对那天的排场很满意,马老二还跟我说呢,说你办那个排场不知道会拉多少饥荒呢。”赖毛爹很正经地说,“到底成了一家人了,他们两口子怕你塌的饥荒多了以后日子不好过。”

“倒没塌啥饥荒,就从你那儿拿了二百块钱,其它的钱是我们这几年攒下的,孩子总归要结婚办事儿,平日里家里紧吧点儿,省下来几百块钱。”栋梁爹说,“这话我也不好跟马老二他们两口子说,哪天你跟他们念叨念叨,让他们两口子不用担这个心,以后的日子紧吧不了。不管咋的,我们家为孩子的这一天都准备好几年了,虽说没啥收成,几年下来攒的钱也能应付这场事儿了。”

“我也是这么想,不会有啥大饥荒的,你们两口子就栋梁一个孩子,几年前就该上心这事儿了。”赖毛爹瞅了一下栋梁爹手里的竹竿,眨登吃惊地问,“水桶掉井里了?好!今儿水桶掉井里好,以后栋梁的日子就有捞头了!”

“今儿不知咋的了,心也没慌手也没抖,水桶竟然掉到井里了。”栋梁爹看了看赖毛爹,问,“我咋的没有听说过这个说法呢?赶在今儿水桶掉到井里以后就有捞头了?”

“我也是听人这么一说,还真不知道这个说道从啥时候传过来的。”赖毛爹钩住另一个水桶,瞅着栋梁爹说,“今儿马花回门,也是个好日子,赶在这个日子水桶掉到井里,一准是有啥说道的,我就琢磨着这是个好兆头。你就往后看着吧,舒心的日子在后面呢。”说完他把水桶放到井里去了。

“那就托你的福言了。”栋梁爹笑了一下。

“好人就有个好报应,你们两口子人好,以后也该过上好日子了。”赖毛爹说着,很轻巧地随着手劲儿摆动了放到井里的水桶,然后轻轻往下一放扁担,井里“咕咚”一声,水桶底儿朝天,满满地灌了一桶水。他把水桶提到了井台上,瞅着栋梁爹说,“晚上没啥事儿吧?要是你晚上没啥事儿,我想跟你和马老二商量一件事儿,到时候我过去喊上你去马老二家坐会儿,我有件事儿琢磨不透了。”

“啥事儿还这样让你为难了?”栋梁爹不解地瞅着赖毛爹,问。

“晚上再说吧,这个时候井台上人来人往的,不大方便说这事儿。”赖毛爹前后左右看了看说,“晚饭后我过去找你,你要是没啥事儿,在家等我一会儿。”

“那样吧,晚上你也别在家吃了,到我家去,我再把马老二一块儿喊着,咱们三个坐下来好好唠扯唠扯。”栋梁爹看着赖毛爹说。

“那也成。”赖毛爹点了一下头,“我这就先把水挑回去,待会儿我还得去菜地里割把韭菜回来给赖毛娘糊脚,脚给崴着了,蹦跶两天了也不见轻。”

“脚上的筋骨可多了,是不是伤着筋骨了?”栋梁爹说,“没事儿每天你给她揉揉,再用盐水给溻洗溻洗,抻抻拽拽。我也听人说韭菜很管用,你就试试。别忘了每天给她揉揉拽拽,自己的女人自己再不疼,给人家疼去呀!快回去忙着吧。”

赖毛爹挑着水走了,栋梁爹正要把绑着钉耙的竹竿往井里放,忽地听得后面有人招呼着“老陈,等会儿”。他停下了手中的竹竿,回头见是二嫂子挑着两个水桶过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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